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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狗子何等驕狂,此時正沒好氣,如何受人辱駡?當胸一掌,竟想用殺手將其打死。不料碰到太歲頭上,人未打成,反被醉人將手抓住,猛覺痛徹心肺,手指骨似要斷裂,知道不妙,連聲極喊:「老伯伯饒命!」

  醉鬼也不理他,拉了就走,一路之上手法時松時緊。狗子跌跌蹌蹌跟在後面,痛得周身酸麻,冷汗交流,連聲哀告。醉人只是不理,一直拉到山口左近。

  狗子每次出門,照例均有許多教師打手一路,因受乃母指教,說:「江氏母女必是隱居避禍的異人妻女,我兒這等勢派,她們決看不慣。真要不舍此女,想用軟磨並非不可,但要單身上前和她勾搭。手下的人只在暗中保護,以防反臉,無故不可上前,免使驚疑,反更無望。」

  狗子先還怕小妹翻臉,連去幾次俱都無事,為防少女害羞,同去爪牙均令避開。因是冬天,眾教師惡奴看出小妹雖看狗子不起,似有顧忌;狗子這次只管向人苦纏,用的是軟功,與平日看中民家婦女隨便姦淫強搶不同;料知雙方不會動手,天又大冷,便去附近人家烤火吃茶等候,狗子去往黃港村並不知道,及聽村民報信,說小莊主被人抓住走來,正在路上哭喊。大驚趕出,迎上前來,認得抓狗子的是當地出了名的老醉鬼張三,不知此老是位隱跡江湖的前輩異人,妄想動手,同聲怒駡,喊殺上前。內一教師本已搶在前面,快要伸手,忽然看出狗子顏色慘變,頭冒冷汗,被對頭抓住,絲毫不敢抗拒。猛想起狗子雖是酒色荒淫,到底家傳武功,並非尋常無用少年,怎會這樣吃苦?同時瞥見對頭一雙通紅的醉眼隱射精光,正朝自己冷笑。狗子又在敵人手內負痛急喊,不令動手,立時乘機改口,喝止眾人,好言勸說。

  奚醒始終瘋瘋癲癲,滿口醉話,說:「我住那一帶地方不許野種前往擾鬧,再如明知故犯,必送他回轉黃河老家喂王八去!」

  說罷將手一松,狗子幾乎跌倒地上,被眾惡奴搶前扶住,人已痛得面無人色。那化名張三的醉鬼奚醒給狗子吃完苦頭,當著許多教師惡奴,若無其事,向他說話,也不理睬,自往旁邊山石上坐下,取出腰間酒壺,嘴對嘴把殘酒吃完,拖了兩片鞋皮,一路歪斜,往另一山徑中走去。

  惡霸金氏夫妻出身綠林,武功甚好,所用教師惡奴,不是以前同道便是行家,見對頭走後,過去一看,所坐山石看是好好,用手一拂,石面已粉碎了一大片,顯出一個坐痕,深達兩寸,才知平日在鎮上爛醉不醒的醉鬼張三也是一位隱跡風塵的異人。這樣高的武功,誰也不是對手,聽那口氣,和蘇半瓢、江氏母女均似一路,如何能夠招惹?惟恐再鬧下去,引出殺身之禍。內有兩個明白人,不聽狗子暗中叮囑,竟向東家密告。金氏夫妻聞報大驚,再三勸誡,不許狗子再往江邊去尋小妹,一面卻把這幾個仇人恨入骨髓。本來還想殺死醉鬼報仇,後聽來訪同黨說起對頭並不姓張,乃是昔年雲南奇俠醉八仙中最厲害的一個,只得強忍氣憤,到處物色能人,準備時機到來再行下手。

  由此黃港村一帶便無賊黨蹤跡。直到後來小鐵猴侯紹受惡霸父子利用,不知蘇半瓢是他一別多年的老友吳尚,用重手法將其誤傷,引出許多事來不提(事詳《雲海爭奇》)

  小妹由此方得安全。但是江母老病時發,醫藥費重。中間半瓢雖常回轉,無奈半瓢品高行潔,不取不義之財,全仗行醫賣卜為生,有時遇到昔年老友送來一點銀子,多半送與小妹作了醫藥之費,再不周濟貧苦,家無餘財,自家蹤跡又不願人知道。總算人好名高,當地人民全都對他敬仰,日用諸物均可賒欠。江氏母女全仗半瓢才得勉強度日。

  陳英一去不回,小妹這日因母親病重,往尋半瓢商量賒藥之事。半瓢用《周易》起了一卦,說是大吉,剝複之機已見,令往江中打魚兜賣,當有奇遇。次日母病稍好,便遇虞舜民夫妻。

  半瓢死後,小妹蘭珍便遵遺囑,由狂風大雨中救了舜民的船,同住永康虞家後院之中。小妹不久便遇江明,姊弟重逢,才知江明便是昔年父親逐出去的外室添香所生,名叫醜兒。添香先住山中,為了性情剛直,得罪老王,又因貌美大方,常與親屬中少年男女來往。老賊曹景想誘老王出山荒淫,恐其作梗,巧語中傷,以致被逐在外。經老王幾個好友輾轉托人,最後送到半瓢家中。半瓢孤身一人,只一義女蘭珍,自然不便。無如老王盛怒之下難於挽回,恐落敵人手中,送了母子性命,只自己家中最為隱秘。雙方交情甚深,義不容辭。好在添香身邊帶有不少金銀,並還常時有人送來,便建了一所樓房請其安居。添香生子之後終年念佛,撫養兒子,不肯下來一步。

  半瓢本意等嬰兒長到六七歲,再約幾個老友去向老王勸說,送其回山,不料老王晚節不終,日夜荒淫,料知必有大禍,自己又要避人耳目,移居桐君山,正在為難,老王全家忽遭慘死,添香得信,留下遺書,當時自殺。半瓢看出醜幾天資稟賦極好,遭此滅門慘禍,將來必能報仇除害。自己避仇隱居,還要撫養孤女,好些顧忌。惟恐萬一誤他學業,方想尋一異人為師。化名蕭隱君的乾坤八掌陶元曜忽然尋來,一見大喜,便將醜兒帶上山去,從小文武兼習,認作傳衣缽的弟子,學成下山,由小妹帶往見母。雖幸骨肉團圓,還不知道老王還有一位偏妃,母子三人被大白先生帶往兵書峽隱居。

  北山會後不久,風聲洩漏。老賊曹景聽說金華、黃山兩地發現遺孤蹤跡,日夜愁思;又因北山一鬥,好些異派中的同黨均遭惡報,幾個最厲害的又同趕往黃山鬥劍,傷亡殆盡,連那仰望多年想要結納而不能得的幾個異派中長老也在黃山送了性命,雖有兩個逃走的,都是業已洗手,不再為惡,敵人不肯追盡殺絕,許其自新,才得活命,想要勾引出來去與正人作對,心膽已寒,決辦不到。總算黃山事後,這班老輩劍俠為想激勵遺孤,聲言退隱,不再輕易出手。自己手下會劍術的人雖然不多,尚有不少能手。

  另外還有幾個平日勾結多年,曾經答應有事相助,欠了他的情,從未出手的厲害人物,真到事情緊急,仍可求其相助,再將壺公老人請出,更是有勝無敗。於是一面選出得力同黨往黑風頂勾結壺公出山,一面暗命能手去往黃山,暗算破壞開寶煉劍之事。近日聞報,諸家遺孤年輕膽大,已在外間走動,專與賊黨為難,並有幾個少年男女英俠與之一路,好些厲害同黨均為所殺,或是失蹤,不知下落。曹賊越發激怒,使用鐵羽飛書密令各路同黨到處搜尋遺孤下落,暗中殺害。

  小妹先不知道,剛聽小鐵猴侯紹暗中警告,說近來永康、金華一帶,因卞莫邪、祖存周、呂不棄、端木蓮等男女英俠,在北山大會前後,連殺傷了好些曹賊派來赴會的賊党,曹賊並又聽說發現遺孤蹤跡,急怒交加,近日永康、方岩之間已有賊黨窺探訪問。如非虞家耕讀善良人家、多家土著,小妹平日深居簡出,無人知道,下人又經主人囑咐,風聲已早洩漏。賊黨人多勢眾、千萬留心等語。心正愁急,第二日唐青瑤便趕了來。雙方見面,驚喜交集。青瑤聽江母一說,才知當初全因老王荒淫,心中憂急與之爭吵,並非真個爭寵嫉妒,當時結為老姊妹。商計停當,便向主人夫婦力陳利害,婉言告別,以防連累虞家受害。蘭珍知是實情,也就不再堅留。行時,舜民想起那年賽韓康所言和所贈丸藥,蘭珍生子已全應驗,內有好些專治傷病,其驗如神,知道小妹此行難免遇見強敵,取出分贈。

  小妹前在花園中賞月,淨波忽同一位前輩女俠尋來,賜了一回好劍,傳以劍術,說:「時機將至,前途要遇不少強敵,將來如遇呂師怕,可將他的靈藥討上一些。」

  說時,湘江女俠柴素秋同了白泉、陳業諸人由外回轉。分別禮見之後,白泉起初本被野雲長老收去,後拜素秋同門師兄湘江老漁袁檀為師,為報父仇,又拜在丐仙呂瑄門下,和淨波本是同門,便向求教。淨波說:「你內家功夫和劍術均得真傳,但少一口好劍。仇敵暗器厲害,你是呂師伯記名弟子,他那傷藥最靈,將來大有用處,必須隨時帶在身旁才好。」

  白泉答說:「身邊甚多,不止一種。」

  小妹已和他討了幾粒,本想不要,後見舜民包中有兩丸顏色不同,清香透鼻,上面並還寫有「雙英」二字,心中一動,蘭珍又再三相勸,只得收下。不久聞警,一同起身,途中所遇驚險,前已說過。後由小菱洲趕到小盤穀,霧中迷路,正在惶急,做夢也未想到,隱跡多年、只當不在人間的一位前輩女俠百鳥山人,會在當地巧遇。因奉母親師長之命,惟恐兄弟性情剛烈,始終不敢洩露的悲痛身世,竟被主人說了出來。料知時機將至,主人既肯明言,決不置身事外,壺公還未尋到,先得一位前輩異人相助,再好沒有。悲喜交集之下,也將自身經歷說出。

  江明聽完前情,自更悲憤激昂,正向老人求教,意欲先往芙蓉坪一探。葛孤忽領阮氏姊妹走進,分別通名禮拜。老人命起,笑問葛孤:「那幾個老賊怎麼樣了?」

  葛孤笑說:「弟子剛到下洞,便有三個老賊尋來,現已驚走。」

  老人面色一沉道:「徒兒怎不聽活,偏要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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