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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小鳳答道:「師叔弄不慣,初來不熟,反倒給我添忙,請回去吧。」

  陳英剛一進門,便見江母、小妹一同走出,見面便問:「方才醒來,似聽遠遠有人喝罵之聲,你可知道?」

  陳英告以前事。跟著小鳳空手進門,去往廚房端來隔夜準備好的湯水早點,匆匆吃完,淨波也自回轉,說「事已完」,便同起身。

  快亮以前,天更昏黑,三人方覺有點涼意,人已走入崖洞之中。一路轉折,盤旋前進,裡面氣候果比外間溫和。中有不少石室,均有門戶開關,製作極巧。未一段地勢較高,上下共有兩路。小鳳已早退去。到了出口一看,洞在危崖之上。外面有一石槽,盤松野藤生滿其上,恰將洞口遮蔽。由樹隙中往外看去,腳底不遠便是那條小溪。對岸大片平野,還有幾處墳地,居高臨下,看得逼真。東方漸有明意,陳英和小妹留神細看,到處靜蕩蕩的,全是荒野。一眼望出老遠,不見一所人家,再往前便是亂山,景更荒涼。也不知範顯和賊党藏在何處,眼看東方漸明,天邊已現紅影。談起方才殺賊之事,已過了個把時辰,賊黨少去兩人,不會毫無警覺,此時不見賊蹤,莫要久候同黨不來,去往庵中窺探?

  淨波聽二人議論,接口笑說:「賊黨半夜才由城裡起身。原分兩路而來,先殺淫賊,又是土豪教師慫恿,背眾行事。範顯說話太狂,賊黨疑他不止一人,並未把他看輕,約定日出動手。這時還早,範顯已早到來,現在人家墳前祭台之上裝睡,你們怎未看見?」

  二人聞言,正往林中查看範顯人在何處,方才怎未看見,忽見斜對面樹林中人影刀光閃動,其行甚速,來路正當墳地一面。方想:範顯在內,怎未看出?來者共是十一人。為首一個著黃衣的,中等身材,手中未拿兵器,背上斜掛著一條像是軟鞭之類,晃眼到了對面廣場之上。內一凶僧笑道:「賊叫花如何未來?看他那樣強橫,必有來歷,不會說了不算。何況昨日夜裡又遇見他的對頭,斷無不來之理。莫要走在路上遇見劉老三和那姓張的朋友,將他殺死了吧。」

  為首一人冷笑道:「你太把他兩個看得高了。你莫以為劉三帶有迷香,便無敵手。他那下三門的玩意,只好欺那良家婦女,真要遇見行家和內功好的敵人,照樣跌翻,並無用處。這次去往芙蓉坪,本來沒有約他,不知怎會被他知道。日前想起,和他同路,不論走在哪裡都要被人看低兩分。何況芙蓉坪那大威望,高明人物不知多少在內。我們雖然也是有名有姓,在江湖上說得出來,偏巧帶了這樣一個寶貝。弄得不好,幾千里遠來,被人笑話,豈不冤枉?他又太不知趣,你看昨夜聽說雲林庵尼姑有點姿色,便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當時趕去,也不問問人家是何來歷。

  我想一個窯燒不出兩樣貨色,那姓張的教師決不是什好貨!起身以前,他二人鬼頭鬼腦,背人說話,跟著便要先走一步。我明知他們是見我不肯冒失惹事,想仗迷香趕往雲林庵去找便宜。聽昨夜主人口氣,那小尼姑不論有無來歷,必不好惹,多一半要碰大釘子。能夠整個身子回來,便是運氣。憑他也想把賊花子除去,那我們也無須和人打賭了。我看此人功夫甚深,人必不止一個。許兄和他是老對頭,如何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另一中年瘦賊方說:「這賊叫花,我在長江下游連遇見他兩次,均是一人。說來慚愧。最後一次,我們共是六人,竟被他一人打敗。我回去苦練了兩年,才將飛刀學成,到處尋他蹤跡,均未尋見。此次經一好友引進,往見芙蓉坪曹山主,不料會在這等荒村之中狹路相逢,又與諸兄相遇,真個再妙沒有。此賊自己強討惡化,到處欺人,偏和江湖上人為仇,一與相遇,必受其害,千萬不可放他逃走!」

  話未說完,忽聽林內笑駡道:「你們這夥瞎眼賊!老爺因為連日不曾睡好,惟恐失約,昨夜便來此守候。方才你們由我面前經過,我正伸懶腰,竟會瞎了眼睛,一個也未看見。我如不守信約,稍一出手,少說也把你這個無恥狗賊的瓢先摘了去。你們要想以多為勝,只管一擁齊上,范四太爺決不在乎。如其說話不是放屁,便用車輪戰,一個挨一個過來納命便了。」

  說時,範顯早由林中擦著睡眼緩步走出,因在野地裡睡了一夜,越發泥汙狼藉,神態又是那麼粗野。身上衣褲東拉一片西破一片,露出兩條泥腿和身上黑紫皮膚,活像一個常年乞討為生的惡告花化。

  賊黨早已怒發,待要上前,均被為首的攔住,並令眾人後退,冷冷地立在對面,等他把話說完,冷笑道:「姓範的,憑你有多大本領,也敢發狂!自來雙方動手,雖是勝者為強,但都有點過節禮數,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狂妄的鼠輩。不錯,我們人多,但是事前沒有想到你是一隻獨腳狗,殺你這樣一個賊叫花,何用車輪戰法!你也不必膽小害怕,本來昨日我弟兄數人,只有三個被你冒犯,本意等你約了人來,一對一分個高下,後又遇見許氏弟兄,說是和你有仇,才同了來。現在由你挑選,仍是一對一,你沒有冒犯的只作旁觀如何?」

  淨波和江母早看出為首那賊本領最高,看神氣這頭一人範顯就不免要吃虧。要是頭陣便被人打敗,就是有人相助,轉敗為勝,也不好看,以後如何做人?方代擔心。范顯好似知道對方強弱,哈哈笑道:「你不必裝腔作態,至少也是五六個打一個,何在乎下餘三兩個鼠賊?這些假話老爺不聽,便想溜走兩個,老爺也有地方尋他。自來擒賊擒王,本當先殺你這賊頭,又恐萬一他們害怕,分間逃走,我只一人,豈不費事?你先叫這兩個姓許的過來,我倒看他下了兩三年苦功練成的飛刀是什麼玩意!殺完他二人,我老爺再出拘票,一個接一個點名挨刀。這樣我省點力,你們也可多延一點時候。」

  範顯說話刻薄,神態又極強做,聲音洪亮,震得四野均起回應。為首敵人始終從容不迫,若無其事,一任對方口出惡言,聲色俱厲,始終和沒事人一樣。崖上諸人旁觀者清,一望而知那是一個能者。範顯雖然性暴氣浮,聽那語聲,功力也不尋常,強敵當前,眾寡懸殊,仍是目中無人,想必也有拿手。

  江母因知淨波厭惡範顯,就是相助,也必等到他吃了小虧之後。覺著再不好也是呂瑄門下,不應旁觀。陳英也隨同力勸,請其早作準備。後聽雙方一對一,淨波又堅不出場,只得到時再說。再看前面,那兩個姓許的瘦賊已縱上前去。范顯方喝:「你兩弟兄一同領死也好!」

  為首一賊大喝:「許兄不可,我們不能說了不算!」

  二許只得退下一個。雙方也未答話,一聲怒喝便動起手來。范顯有意上來先給敵人一個下馬威,手法又狠又快。兩個照面過去,為首那賊似知同黨不是敵手,方喊:「許兄留意!賊叫花會有內家掌法,不可勉強。另換一人除他也是一樣。」

  話未說完,範顯早知許氏弟兄對敵時,照例兩人合手,對打便差得多。本來還想等他發出飛刀,再下殺手,聞言罵道:「不要臉的狗強盜,兩次被你漏網,今日老爺出了拘票,指明取你狗命,還想活麼?」

  說時,拿起手中連環鐵杖往上一擋,便將敵人的刀蕩開。緊跟著往前一上步,就勢一掌,照準前胸打去。許賊本知他的厲害,又聽賊頭發令單打獨鬥,越發膽怯,不知範顯這兩年來已將師傳內家劈空掌練成,心中還想抽空放那兩三年苦功練成的梨花刀。先那一刀本是想賣破綻,就勢縱起,只一轉身,便可將那二十四把飛刀連珠發出,不料敵人天生神力,那刀又是虛勢,未用什力,沒等撤回,敵人鐵杖來勢神速,一下打在刀上,哨的一聲,手臂酸麻,幾乎脫手。心裡一慌,忙即往後倒縱,已是無及。身才縱起,吃範顯一掌打中,只慘哼得半聲,便平空仰跌出去兩丈來遠,叭的一聲大震,手腳朝天,打死地上。

  賊黨見上來傷人,越發激怒,紛紛搶上。為首一賊剛喝:「諸位弟兄且慢,賊叫花逃走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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