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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鐵牛知她武功甚高,並有家傳絕技,周身能發許多暗器,安心求教,忙即應了。到了路上,正想設法詢問,玉娥忽然笑道:

  「你師徒真乃天生奇人。這等難師難弟,我還第一次見到,難得你那幾位師伯叔也都這樣年輕。你小小年紀,從師不久有此成就,已是奇事,人又這樣忠厚。我夫妻蒙你師父作保,以德報怨,心頗感激,無以為報。令師劍俠高弟,我更無法補益。你年尚幼,功力還未到家,此次隨師遠遊,到處都是強敵,途中難免遇到惡人,令師本領雖高,恐難兼顧;膽又太大,對方人多,你便容易吃虧。我武功雖然不如令師,但是家傳暗器尚能以少勝多,本想傳授,連那幾種暗器一齊奉送,無奈昨夜今朝均有多人一路,高明在前,不敢獻醜。難得有此機會,你如願意,此時隨我回到峰上,我先傳你手法,你再將我昨日所帶那幾種暗器拿去,閑中無事,常時練習。照你昨日那樣手法和聰明,只要用上個把月的功,便可得心應手,你看如何?」

  鐵牛聞言,大喜拜謝,笑問:「我都拿去,師伯遇敵就不再用麼?這只拿兩樣吧。」

  玉娥笑道:「我夫妻隱居在此,無人得知,平日不肯樹敵,無什仇家。就是老賊知道,派人尋來,彼時事必鬧明,有諸位長老和兩家弟兄姊妹,也不怕他。」

  鐵牛道:「我方才查看地勢,全洲只有這裡最為偏僻。二位師伯住的地方如此明顯,洲上好地方不知多少,九大公單選此地與二位師伯居住,必有深意,莫要借此誘敵?師伯把所有暗器全數賜我,萬一有事,豈不吃虧?我此時越想越疑心,覺著這裡東南北三面,外人都不易於偷進,正面石堤埠頭,看似門戶大開、沙灘好上,但有大片樹林可以設伏,又是中段最窄之處,隨便派上兩人防守,有了警兆,一聲暗號,兩頭夾攻,敵人多大本領也難逃走。惟獨這水洞附近多是石地,田園人家全都隔遠,對面又有幾處沙灘石礁便於藏伏,敵人如來,必在半夜三更由此上岸,事太可慮。隨便什麼暗器均可仿造,師伯只要傳我用法,畫上幾個圖樣,便可稟明師父,托人打造。現成的仍請師伯留用,我不要了。」

  玉娥笑道:「你真聰明仔細,心地更好,越是這樣,我越傳你。有九大公和諸位長老在此,賊黨多大膽子也不敢來,來也送死,只管放心拿去。」

  玉娥原和鐵牛中途折轉,且談且走。到了峰上,鐵牛聽她連說帶笑,聲音頗高,和先前輕言細語迥不相同,仿佛高興已極。事前說好同到屋內傳授,忽又令在門前空地上等候,方覺這位師伯人倒極好,此時神態失常,也許昨日救夫情急,受了刺激尚未復原之故,當時也未理會,仍朝湖上眺望,見湖波浩渺,一碧無際,方才大魚水線已不再見。

  等了一會,玉娥帶了各種暗器走出,嗆嗆連聲,灑了一地,高聲笑說:「賢侄休要看輕這些東西,此是我家傳獨門暗器,名為七煞追魂、連環奪命,共是七種:飛刀、飛叉、飛鏢、飛彈、飛弩、飛梭和一套鬼頭釘。內有兩種是暗的,藏在袖子裡面和膝蓋之上,一由時後倒發出去,一是只一抬腿便可發出。下餘五種均在頭上和肩背等處,只有刀、鏢由手發出,端的厲害無比。先父發明之後,見這暗器太凶,雖只用過一次,不料一時疏忽,被一個自己人偷學了去,後又自不小心,傳與山東路上一個姓張的大盜,難免用以為惡,晚年無子,必是報應,常時想起悔恨。傳我時節,再三囑咐不許妄用,並有兩種最厲害的也未傳授。如非看出你師徒正直光明,我也不敢冒失。

  這七種暗器均有機簧,用皮帶綁在身上,搭配極巧,用時把胸前鋼簧一扳,立可施為,再把身後皮套戴在頭上,每種必有一件立起。看去仿佛七種小刀、小叉、梭鏢之類釘在頭上身上,其實此是先父當年的幌子,表示明人不做暗事,不是真遇強仇大敵,性命關頭,決不現出,晚年出門,已不肯帶。我因見你初次出道,前途難免遇到兇險,特意傳授。至於我夫妻本身,只管放心,拿去好了。」

  鐵牛再三堅辭,玉娥執意相贈,後又使一眼色,力言「無妨」。鐵牛料有用意,剛開口想問便被止住,只得罷了。玉娥便在面湖空地之上,先將暗器對準山石上所指目標連演習了兩次,相隔五丈之內百發百中,演完朝四面看了一看,笑說:「夭已不早,主人恐已等急,用法想已看明,到了路上,再對你細說口訣和那手勁大小吧。」

  鐵牛本恐師父等候,連聲喜諾。玉娥便將皮帶暗器與他綁好,先說一些閒話,離湖半裡方始轉入正題,盡心傳授,又令鐵牛照她所說演習,用沿途草樹山石作準頭,一路打去。鐵牛初學時,見那暗器湊在一起約有六七十件,皮帶有好幾根,加上一些鋼條機簧,綁帶身上,頗覺不慣,稍一慌亂便發不出去,心正慚愧,後來每發一樣,玉娥便說一樣,平日收發暗器,曾下苦功,又有根底,走了一裡來路,漸漸明白輕重快慢、得心應手、互相連結之妙,有了準頭,越發高興用心起來。

  玉娥見他靈巧聰明,稍為一教就會,笑說:「照你這樣好的根基天賦,再把我所說記住,如肯用心,連一月光陰都用不到,便可隨意發揮,百發百中了。你看,這些暗器都是百煉精鋼製成,連大帶小六七十件,最小的雖只寸許,如換尋常鋼鐵,加上皮帶機簧,少說也有好幾十斤,哪有這樣靈巧鋒利?你想仿造,如何能行?萬一被壞人偷去,照樣打造,豈不又是後患?」

  鐵牛只得依言收謝,並問:「方才師伯眨眼,什麼意思?」

  玉娥笑道:「我嫌你煩,不肯聽話。我向來說到必做,免你多口,並無他意。前途已有人家水田,你周身刀叉鏢箭,一路亂打,被人看見,不說我們是瘋子,也必當我們賣弄逞能。好在你已記全,知道用法,收起了吧。」

  鐵牛一看,前面不遠果有人家,又把裝卸還原之法演了兩遍,便見江明同一主人家的幼童遠遠跑來。玉娥不願被人看見,忙將暗器裝人原有皮袋之內,用布包好,交與鐵牛收下。

  一會,雙方對面,問知主人久候二人不去,命人來催。江明最愛鐵牛,也跟了來。四人一同急走,到了鬱家,尚未入席,鐵牛忙尋黑摩勒,暗中稟告。江小妹姊弟,在旁聽見,俱都代他歡喜,三人因玉娥不願人知,正要尋她暗中道謝,忽見玉娥把水雲鴻引往一旁,背人低語,面有憂色,恐有背人之事,便未過去。水氏夫妻忽又往尋鬱馨、綠萍諸少女,密談了一陣,方轉笑容走來。當著多人,不便明言,只由小妹代向玉娥暗中致謝,井問可有什事。玉娥低聲笑說:「事情不大,好在賢妹今日不走,晚來再談吧。」

  黑摩勒師徒聽小妹歸告,忙著起身,也未在意,跟著入席。鬱家因是隔夜準備,格外豐盛,鬱家幾位尊長也出陪坐,情意殷殷。吃完,黑、江師徒三人正要起身,九公忽命人說:「江明不可同行,尚有話說。送完黑摩勒師徒,速往一談,眾人也無須乎遠送。」

  這才送到鬱家門前湖岸為止。

  阮氏姊妹本想就此回山,呂、江二女和主人再三挽留多住幾日。阮菡一想,下山時留有書信,中途又有人往兵書峽去,父親知道有這多能人同路,也必放心。又和小妹等一見如故,經眾一勸,心便活動,不特打消前念,反想和小妹、阿婷一起,索性在外面歷練些時,再同回往兵書峽拜見江母、唐母,然後回山。如能同住兵書峽,更是快事。

  諸女俠在小菱洲被主人連挽留了三四日,方始分別起身不提。黑摩勒師徒二人到了路上,見主人所備快船形似遊艇,頗為寬大,設備齊全,操舟的共是兩人,也是主人遠親,水性極好,一路說笑,頗不寂寞。歸途又遇逆風,半夜才到湖口。黑摩勒方想:此時船必難雇,不如往玄真觀尋井孤雲和郡陽三友師徒諸人道謝,並問辛氏弟兄來歷,是否兩人均在小孤山,以便便道往訪。哪知到前片刻忽又變天,下起雨來。

  鎮上繁華,人家燈光尚未全熄。正待轉往偏僻之處停泊,隱聞後面打槳之聲。操舟兩人均是行家,奉有密令,到前見湖上風雨交加,天又夜深,除卻鎮上稀落落有些昏燈,在煙霧冥蒙中閃動隱現而外,湖濱一帶黑沉沉的,連個漁燈都見不到,知道風雨深宵,行人絕跡,船燈未滅,只將窗板推上。一聽來船跟在後面,方告黑、鐵二人留意,忽聽船前水響,一條黑影已躥上船來。

  鐵牛手按紮刀正往前縱,黑摩勒眼快,看出來人正是丁建,剛一把拉住,低喝:「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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