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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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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想起,才有一點明白,但又不能違命不去,意欲趕往武夷,先照所說行事,看看有無此人,把話交代,立即起身追去。方才途中尋思,我素不怕事,不知這次怎會神志不寧,仿佛有什預兆神氣?其實只是擔心師祖,本身並無什事。你尚年幼,功力不深,隨我跋涉長路,恐難勝任。如往芙蓉坪,更是虎穴龍潭,危機密佈,連我和師祖能否深入尚無把握,你更萬去不得。最好仍回南明山中練功等我,不可無故冒此奇險,還要累我分心勞神,無力兼顧,自找苦吃何必呢?」 鐵牛戀師情切,膽子又大,始而再四哀求堅請同行,到時聽命行事,哪怕不能同進,守在外面,決不冒失行動,說什麼也要一路,不肯離開;後見黑摩勒力言利害,固執不允,已有怒意,不敢再強,暗忖:師祖也是不令師父同行,師父照樣偷偷追去,何不學樣?假意應諾,暗中跟去。只是師父人太聰明,尾隨在後難免覺察,跑得又快,未必能夠追上;芙蓉坪是在何方,相隔多遠,如何走法,全不知道,豈不是糟?知道當時一問必露馬腳,便裝心煩不再開口,行至途中再打主意探詢。 黑摩勒見他氣悶,知其依戀自己,不舍離開,心雖憐愛,無如事大兇險,不是兒戲,只得安慰他道:「你不要難過,你現在本領不濟,隨我犯此奇險必致兩誤。這次如非老賊自來生事,雙方已將短兵相接,恰巧七指凶僧和所派幾起爪牙全數伏誅,無一漏網。師祖想在老賊未得確信以前,將計就計,往探虛實,就便把那盛寶珠的玉匣盜來,給老賊送上一個警號。如以前些日,便我不奉師長之命,也不敢如此冒失。乖乖回山,照我所傳用功,只要稍有成就,定必把你帶在身旁歷練,不會離開了。與其行動牽累,見人就躲,吃虧受氣,還給我添麻煩,何如學成本領,從此遊行自在,無人敢欺,我還多個得力幫手呢?」 鐵牛也覺師言有理,心終不舍,方答:「徒兒遵命。」 忽聽嗆的一聲,宛如龍吟,一道寒光起處,那口靈辰劍忽然無故自嗚,出匣數寸。黑摩勒近在黃山得了劍訣真傳,雖是初學,尚難由心運用,但已深悉微妙,知道匣中神物不會化去,照此情勢,前途必有警兆,忙將劍柄按還匣內,不令鐵牛取視。四顧暮靄蒼茫,雲霧滿山,並無人影,因知鐵牛年幼好奇,匆匆見面便同起身,好些活沒顧得說,便把劍的來歷和到手經過(事詳《雲海爭奇記》)略為告知,重又起身上路。雖有劍鳴出匣之警,藝高膽大,以為應在芙蓉坪之行,並未十分在意。 走出不遠,雲霧越濃,四山一片白茫茫。大半輪初升起的明月,浮沉雲海之中,時隱時現,宛如一個大白玉球,跳擲湧現于萬頃銀濤之上。光影變幻,明晦無定,映得那些蒸騰浮湧的白雲齊幻霞輝,雲海上平添了許多冰綃霧毅,光景卻又不甚明亮。天風過處,雲濤齊飛,聚散起幹重紈綺,更是奇絕。二人方自停步贊妙,忽又一陣風過,波濤浩瀚,越發洶湧。就這轉盼凝望之間,白月浸波,銀贍匿影,眼前倏地一暗,全身已被雲濤包沒,只覺光景迷茫,頭臉身上全是濕陰陰的,什麼也看不見。 黑摩勒忽然想起,雲未大起時,曾見當地乃是一條窄斜陡峭的嶺脊,兩邊均是絕壑,削壁千尋,下臨無地,形勢奇險。這大雲霧,如何走法?好在山風尚大,不久必要雲開月現,重見光明,忙令鐵牛小心,試尋山石,查探好了附近形勢,一同坐下,想等雲散再走。 誰知那雲越來越濃,先還有風,雲層時被風吹散,剛把上半身露出,有了一點指望,後面的雲又似雪浪山崩,狂湧而來,全身重又沉埋雲濤之中。過了些時,風勢忽止,眼前暗影沉沉,伸手不能辨指,走是沒法再走。通身陰涼濕潤,冷還好受,那水濕之氣卻是難耐,遇到雲霧最濃之時,連氣都透不轉,實在悶人。 鐵牛忍不住喊道:「師父!我見雲和棉絮一樣,白得愛人,只說是好東西,先前月亮浮在雲上,好似一口剛開鍋的大蒸籠,當中湧起一個銀球,又像好多層細紗裹住一個玉盤,何等好看!想不到被它包住,這等潮濕氣悶,我身上衣服全都濕了,坐在雲裡真個難受。師父不說那口寶劍還有尾巴能夠照亮麼?何不取出試它一下?如能照路,尋一較高之處,坐上一會,豈不好些?」 黑摩勒一則心疼鐵牛,又想這裡荒山危崖,形勢險僻,決無人跡往來,況在夜間,這麼濃厚的雲霧,就將寶劍拔出,不會被人發現。再說此劍已蒙婁師允許長日佩用,不過劍術還未練成,命我小心,不許無故炫露而已,以後還要仗以禦敵,也怕不了許多。雲中枯坐,委實陰濕氣悶,不如取劍一試,真能照路,破雲前進,索性起身也好。心念才動,忽又想起行時匆忙,又當剛吃完了酒飯之際,身邊忘帶乾糧食物,前途尚遠,所經多是深山僻境,難見人家,何處尋找食物?自己還好,鐵牛夜來非餓不可。這一發急,更想早點沖出雲層,到了無雲之處好打主意。方喊:「徒兒莫心焦,等我拔劍試試!」 猛覺身上一冷,寒氣逼人,通體皆濕,好似整個身子浸在水裡,五官七竅幾被堵住。耳聽鐵牛急喊:「師父,雲中有水!」 知道大量濕雲已然化雨,再待下去更難忍耐,忙伸左手拉住鐵牛,口呼:「徒兒留神腳底,隨我前行!試好實地再走,把氣提住。萬一失足不可心慌,有我拉住你,決無他慮……」 話未說完,右手劍已拔出,初意劍上芒尾光華甚強,黑夜行走,雖能仗以辨路,雲中卻未試過,嶺脊又窄,雲霧濃厚,必須試准實地才能前進,左手還拉著鐵牛一個累贅,事情定非容易;誰知手中劍剛一揮動,寒光映照之處,不特環身丈許方圓景物畢現,身外雲層也被蕩開。只見煙紈片片,隨同寒光沖蕩之間四下紛飛,五光十色幻為麗彩,美觀已極。鐵牛想不到師父寶劍如此奇妙,不禁脫口歡呼,連聲贊好。 黑摩勒借著劍光映照,瞥見鐵牛周身水濕,好生憐惜,恐其受涼,一面拉手同行,口中埋怨道:「叫你不來,你偏要來。此時周身濕透,你又沒帶什麼衣服,小小年紀受凍生病怎好?」 鐵牛笑道:「師父莫擔心,這算什麼,當我未遇師父時,父母雙亡,被惡人強迫為奴,日受老少畜生打罵淩辱。一年到頭,寒不得衣,饑不得食,大雪寒天,只穿一件破夾衣,還要為老賊砍柴挑水。凍餓常事,不遭毒打,就是好的,哪有這等自由自在?上月覺著師父所傳武功我已學會,因師父老不來,想起前仇,借了人一口刀,欲往惡霸家中殺他報仇。剛一出門,忽想起我不是受他虐待,有吃有穿,不過和尋常人家小孩一樣,怎會得到師父恩憐將我帶走?幸而仗他成全,才有今日。 惡人自有惡報,我已因禍得福,只不再受他欺,理他作什?念頭一轉,正往回走。借我刀的人是個瘦長窮漢,本不相識,聽我說起惡霸發恨,問我想報仇不,我說想報,約我次日松林相見,借了我一把刀,並還指點道路。間他姓名不說。我因當地的人都和師父交好,提起就誇,那人雖未見過,只當師父的朋友。因愛那刀又細又長,能硬能軟,可以連皮套束在腰上當褲帶,用起來一抖就直,像個兩面開口寸多寬的鋼條,照師父所傳猿公劍法演習,最是合手,又快得出奇,但不甚亮。先只說借,必須還人,歸途心想師父給我的錢,多半送與山中苦人,那人也許肯賣,偏巧師父不在,手中無錢,只好還他。如肯賒我,有多好呢!正在自言自語,想尋他還刀,那人忽在身後出現。說我心性純厚,情願賣我,但要師父代還刀價,也不說是多少。 我知師父大方,又是一口好刀,一說必允,好生歡喜,向他道謝。他說:『那不叫刀,乃百煉柔鋼所制,你當刀用也好。』隨又傳了二十七式刀法。問別的話,老是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等把刀法兩天學會,才說師父知他姓名,但未見過。日後師徒見面,可說此刀乃寒山故物,本意想賣給你師父,因他已得了一口寶劍,比刀更好,為此交與你用。但是刀價不比尋常,務要你師父到時照還,不可忘卻。那人由此一去不見。第三日,禿賊和鐵扇子便將我制住,強迫同行。禿賊見刀,好似驚奇,曾問何處得來。我一面探他口氣編了一些假話,說:『刀主人是師父好友,不知名姓。你如欺我,便要你們狗命。』 禿賊只笑了笑,將刀還我,也未再問。為了行時匆忙,料定師父本事大,不久必要尋來,並未回取衣服,沒想到會走這遠,多少天不曾遇上。又恨禿賊老想收我做他徒弟,還代買了兩身衣服,現在身後小包之內,雖也濕透,到了前面,升火一烤就幹,有什相干?先前只顧聽師父說話,後又想事,未及請問。那瘦長子武功甚好,傳刀法時,曾教我用眼用意之法,比師父以前所說更細。又教我守定中心,劍法與刀法並用,說是一靜可制百動,用力首重用意,以意使力。積久功深,意之所到無堅不摧,再進一步,便到摘葉飛花,可以傷敵之境等語。 我看出他本事大,假裝不會,要他教我練氣用意、心眼手三送三到之法,又請他顯一點本領我看。他先說我『渾厚聰明,必有大成,可惜有事;交刀之後便須他往,他門中三送三到的門訣不能盡傳,好在你師父近拜婁公明為師,殊途同歸,將來教你,也是一樣。自你以直報怨,中途折轉,想起以前門人如似你這樣量大會想,何致受人暗害?早定傳你一點口訣,不必裝呆。我且略試內家罡氣你看。你只到此境界,雖不一定獨步當時,如論內功,已少敵手了。』說罷,張口一噴,合抱粗細一株槐樹,所有樹葉全數飛落如雨,更無一片存留。聽他口氣,和師父雖未見過,但是十分看重關切,師父可知他是誰麼?」 黑摩勒邊走邊聽,一聽刀乃寒山故物,猛想起以前恩師臨化以前之言,聽完再一細問瘦長子的形貌。鐵牛說:「那人面如鍋底,黑得出奇。右頰生一黑痣,稀落落生著一撮長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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