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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雖久聞老賊善用權術,心深機巧,能得黨羽信仰,受其利用,死而無悔,為了昔年只是一時激憤,與朱、白兩公無什深交,和叛賊僅見一面,未與交往,又知陶道兄老成持重,一生謹慎,還當所說各節稍微過慮,未甚深信。後在峰頂眺望,才知老賊真個兇險,對於凶僧只管重托,又知凶僧本領必能勝任,依舊派了心腹尾隨下來,暗中監防。萬一有什變故,不問兩小兄妹是否朱、白兩家遺孤,先行殺死,打了寧在勿縱主意。這還不說,自從去年聞說有人在兵書峽發現兩個有本領的男女幼童,便派了幾個爪牙,假作人山樵采,分成兩起隱伏離此七八裡的土人家中,專一窺探兩小兄妹蹤跡住處。老賊手下人多,因材取用,並不一定要好武功。派來奸細雖極刁狡,因其無什本領,外表老實,裝得極像,決看不出是奸細。

  兩小兄妹已與遇見過好幾次,如非兵書峽地勢僻險,奸細武功有限,只會打些尋常野獸,不善攀援絕壁;兩小兄妹又奉乃母和我嚴命,往來形跡十分隱秘,決不吐口,早連住處也被探悉。內中一個姓鄧的最壞,我曾見過,並由虎狼口中將他救下,只當是近山獵戶,並未看破他的形跡。尾隨凶僧的共是兩人,武功均有根底,想是知道凶僧和樊秋還有多半日耽延,意欲抽空尋兩奸細探詢遺孤近況,剛走不久,雙方便交了手,同時凶僧已被擒來峽中。

  我望見這四名賊党藏在林中密計,行動鬼祟,又認出那兩樵夫獵人,生了疑心,暗往窺聽,才知那是老賊派出的奸細賊党。又聽出後面還有三個厲害人物,乃老賊近年結納的黨羽,一半為了凶僧和老賊分手時活太狂做,心中嫉忿,又恐走口,表面奉承,贈以重金,暗中專人與這三個凶人送信,引使火拼,就便劫殺兩小兄妹,以防所料如真,凶僧視為奇貨可居,向其要脅。這三個凶人隱居九華山鐵花塢,本領甚高。我今年春天,無意中聽人說起,他們與老賊成了一黨,恐留後患,久欲往探,未得其便。如被尋來,本山難免多事。我將四賊擒住,問明罪狀,分別處置之後,忙即趕回商計。黑賢侄已將寶珠取出,幸我歸來尚早,否則,寶光上騰驚動仇敵,豈不又生枝節?」

  江明忙問:「阮老世伯所說,可是鐵塢三凶麼?小侄三年前曾聽家師說過,三凶姓邱,兩男一女。他們與芙蓉坪老賊曾有仇怨,結成一黨,想是近年的事了。」

  阮成象答道:「邱氏兄妹和老賊昔年果有仇怨,後因邱妹墨蘭湘江訪友與仇人狹路相逢,寡不敵眾,眼看受辱,巧遇老賊愛妾冉金玉往朝衡山,經過當地。賊婦人甚機智,聽同行爪牙說那被困的女子,乃是邱氏三凶中的雌虎,想起老賊為護手下徒党,無意中傷了邱大的心愛女子,結下仇怨,常想托人化解,未得其便。難得有此良機,立率同黨上前相助。賊婦原有一身好武功,同行朝山的男女七人都是能手,又有兩個會打獨門暗器的,滿擬出手必勝。無如對方也是江湖上的有名武師,為了三凶心狠手黑,不講情面,一味兇橫,傷人太多,女賊邱墨蘭性更殘忍,遇敵從不留人活路,於是動了公憤。

  所約的人,無一庸流,為首一人,名叫黑溫侯申天爵,所用一雙六陽戟,乃崆峒派失傳多年的獨門兵刃,武功更高。鬥了半日,邱墨蘭僅得轉危為安,雙方只打了一個平手,賊黨方面還有一人受傷。總算賊婆機警,一聽申天爵自道姓名和與三凶結仇經過,便知事非易了,只管心中拿穩,仍恐難獲全勝,暗命隨行同黨拿了老賊信符到附近尋人相助。打到黃昏月上,所約援兵相繼趕到,互相拼鬥,殺了一個難解難分。

  彼時申天爵等也添了兩個好手,正自加威,不料賊婆的情人,江湘四大飛賊之一的偷天燕王雲虎得信趕來。王賊與賊婦冉金玉雖是老相好,因恐老賊難惹,只在賊婦朝山時私會了一面,因見隨行人眾,恐被看破,連行都未敢送。分手之後,必正戀戀,忽聽前途遇敵,立即飛馳來援,只顧討好,也沒細問敵人是誰。到後一看,對方無一弱者,並且申天爵也在其內,料定生死存亡之局,行藏已露,休說被人打敗,為首諸敵如不當場除去,也必從此多事,永無寧日。當著心上人和諸賊黨,其勢不能打一招呼,臨場卻步,心中一橫,立生惡念,把那輕易不用的迷香暗器子母連環梭準備停當,方始上前叫陣。

  申天爵天性疾惡,見是昔年在好友鮑飛鴻手下漏網的黑道上有名淫賊偷天燕王雲虎,先自忿怒,忙即上前迎敵。申天爵原知王賊來歷和所用迷香毒藥厲害,也是死星照命,自恃武功精純,一面先搶上風,暗運氣功,打算迷香一現,立把七竅閉住,不令侵入口鼻,一面就勢詐敗,施展殺手,先將眼前大害除去,再打主意。誰知王賊刁狡異常,深知對方武功驚人,看出用意,先不發難,仗著身法輕靈,一味閃避,不與硬鬥,冷不防飛身一縱老遠,先取三粒迷香彈,朝別的敵人分頭打去。申天爵只當王賊知他深悉底細,所用迷香難於奏功,不敢妄用,乘著縱避之勢暗算別人,敵我雙方打得正急,惟恐同伴受傷,忙喝眾人留意,一面縱身向前急追。

  正往下落,每枝六陽戟上的六枝月牙鋼環,已各化作一蓬銀花,帶了細鏈,離戟飛出。眼看敵人全身已在籠罩之下,萬無生理,不料他這裡忿怒情急,把師門秘傳,曾奉嚴命,不是遇見生死關頭,對方又是十惡不赦的強仇大敵,輕易不許妄用的『六月飛花』施展出來。王賊也是深知敵人厲害,鬥久必難活命,特意使出死中求活的險招,一聽腦後風生,忙施輕功絕技『魚躍龍門』,身子往側一偏,就著貼地一翻一滾之勢,反手一連環梭朝上打去。

  申天爵不料迷香藏在梭內,又當快要得手之際驟不及防,一見敵人就地翻滾,長梭上面九環齊開,立有九股彩煙激射而出,自知上當,忙即屏氣,已自無及,當時覺著頭昏目眩,急怒交加,昏迷百忙中,連人帶雙戟齊朝王賊橫掃過去,身才倒地,神志已昏,申天爵武功極高,來勢萬分緊急。按說王賊本難倖免,事有湊巧,和女賊對敵的本是能手,先被迷香彈打中昏倒。女賊剛把人殺死,瞥見王賊危急,飛縱過來,用劍擋了一下。申天爵手中戟一歪,就此打空,人也倒地,只地面上劃碎了幾條大小裂痕。王賊雖得逃生,仍被戟上月牙掃中右膀,幾乎殘廢。男女二賊立將申天爵殺死。

  為首兩名武師一死,賊勢大盛,王賊迷香,中人必倒,成了一面倒之局,如何能夠再打?未及逃竄,被眾賊黨迫上前去。能逃活命的只得兩人,一個還受了傷。女賊由此感激,歸告兩兄,才與老賊釋嫌修好。此事令師定必知道,也許尚未對你說起。三凶原在鄱陽湖邊居住,不知何故,近年移居九華後山鐵花塢。這兄妹三人都生得短小精悍,腳底尤為輕快,眼珠金黃。男的鼻小耳大,極易辨認。此後難免與之相遇,不可輕敵呢。」

  二人正談說間,黑摩勒忽然走進,笑問唐樞道:「原來金華江船上,呂不棄師姊說司空叔引來江家世弟,索取呂師伯昔年代人借去的一件前古異獸玄犛皮所制皮衣,因問出自身來歷姓名,哭求呂師伯,引往拜見說那皮衣下落的竟是你麼(事詳《雲海爭奇記》)?此時我正忙於北山之事,明弟又正回家奉母兩日未見,以後同去黃山。因知事須慎秘,明弟和我情如手足,無話不談,既未開口,也許奉有師長嚴命,不許洩露。後遇小癩尼,聽明弟口氣,又似未知前事,又防他向我反問,追根究底,一直未提。方才聽葛師說,才知呂師姊所說明弟,便是祝三叔洞中臥床養傷的少年,你二人原是自家弟兄,我已知道,你化名唐樞,為何又與明弟同名呢?」

  唐樞答道:「我聞家伯母隱居永康,司空叔也在那裡,奉了母命,前往訪看,不料路遇賊黨多人,不知何故生了疑心,我寡不敵眾,為其所傷。幸遇祝三叔打敗群賊,本要帶往永康虞家,中途忽然想起一事,改往金華北山,在後洞中靜養了半日。祝三叔隨說,司空叔和諸老前輩均在江船之上,令我往見。到後呂世伯談起皮衣之事。我知家伯母對家母昔年有點誤會,求其引往相見。此時呂世姊也曾在座。呂世伯知其性剛疾惡,膽大任性,說時曾令回避,語聲頗低。我知三弟改名江明,司空叔又曾提到明弟為想由那皮衣探詢本身來歷和仇人姓名,向其探詢之事。我又哭求呂世伯相助,和呂世姊匆匆一面。

  呂世伯只說我是他常提的故人之子,你的世弟;行時對呂世姊答話含混,並還不令多事,最好隨往北山等語。照此說來,不是呂世姊聽錯,把我和明弟混為一人,便是呂世伯恐其生事,別有用心。我去虞家拜見家伯母時,明弟和家姊均剛走出,呂世伯說了來意。家伯母一聽家母和愚兄妹尚在人間,借衣人竟是家父昔年至友阮二恩伯,驚喜交集,出於意外,家母前嫌又早解消,本意還想留我多養兩日再走。呂師伯說我傷已痊癒,尚有要事,不能久停;尤其仇人厲害,黨羽眾多,防不勝防,不特我不宜再往虞家,便家伯母不久也要遷居,免得連累好人,自身也多驚恐,連家姊也未容等候,便催起身,連夜送我回山,又告誡了幾句,方始分手。

  二位老人昔年妯娌情分最厚,和柴家大姨尤為莫逆。家母一聽伯母和大姨的下落,如非呂世伯行時囑咐,說仇人近來發覺昔年孤兒寡母並未殺完,已有好些可疑少年男女出現,偵騎四出,北山會上便有不少。女賊丐花四姑明日非死不可,經此一會,小弟兄們多露頭角。柴家大姨母女和金線阿泉先就犯忌,定必由此尋訪蹤跡,如往永康,須在七日之後,此時萬去不得;家母定必立時動身,聞言知其斷事如神,不敢疏忽,勉強挨到第七日,本就要走,忽聽人說,北山會後才三二日,永康、金華一帶便有仇敵爪牙蹤跡,小鐵猴侯四叔幾受惡賊暗算,如非祝三叔和醉鬼奚四叔,命都不保。賊党得知四叔所護乃獨叟蘇半瓢之女,斷定我們兩家遺孤不會嫁與富人為妾。本來已可無事,家姊江小妹為了拒婚,又與兩個賊婆結怨,終於洩露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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