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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她母親早聽人說,江氏母女隱居江鄉,意欲接來同居,兩次托人往訪未見,新近才知人在永康,又得老賊暗算資訊,不特長嫂母女,連虞家主人也都可慮,忙即起身趕往,昨日才走。前日我覺事情可慮,真恨不能跟去,也因前盟難背,不能外出。送她上路時,心正不安,忽然發現一個年輕女花子同一少女將她攔住說話,忙和兩小兄妹隔山趕去,雙方已成了一路。二女年紀雖輕,居然大有來歷。女花子更是高手,奉了她師伯呂暄之命來此護送,我才放心回轉。今日心想我天性好抱不平,人生世上,須為貧苦弱小的人出力,不應專顧自己清閒,獨善其身,如何為了一時閒氣和人打賭,訂甚盟約?眼看這些悲忿冤苦的良友孤兒受惡人危害,不為出力,豈不難過?到了午後,便發生方才的事,使我借此出山,鋤強扶弱,除暴安良,便吃人一點虧也值。何況葛兄只是取巧,因友及友,不是外人,有什相干呢?」

  狄遁笑道:「莊兄二次出山,仗義扶危,再好沒有。禿賊點倒時久,已夠受用,尚須拷問蝸皇至寶下落。此間世外桃源,人間樂土,一向安樂,素無兇殺之事。峽中隱居的十多位老先生,雖有兩位曾去北天山采藥見過兩面,到底無什深交,不便驚擾……」

  底下話未說完,莊恒笑道:「這個無妨。此峽一帶由我做主掌管。我早料到日後有事,又為唐家母子開了一條洞徑,尚未用過。事完,把禿賊拖到外面處死,免在峽中殺人,井免寶氣上騰被外人發現,如何?」

  眾人連聲贊好,仍由童、鐵二人分提凶僧手足,隨同莊恒沿著甬道外面崖腳,朝左轉去。

  走出不遠,忽然峰迴路轉,面前又現出大片奇景。原來兵書峽偏在東南角深山之中,外觀形如一部又大又厚的書,危崖千丈,四面削立,無可攀升,險峻已極,地又隱僻,樵采足跡之所不至,入山通路深藏崖下暗洞以內,裡面卻藏有大片盆地,到處水碧山清,繁花如繡,風景靈秀,土地肥美。居民只數十百家,百年以前因避災難入山,發現奇景,就此結茅開墾,安居了下來。上代本是幾個志同道合、文武全才的高人隱士,故此峽中有本領的異人甚多,莊恒也是其中之一,峽中土地有限,只可自給,不喜外人遷入。莊恒生具異稟,多才多能,昔年每喜借著採辦物用出山走動,為了天性義俠,好打不平,生出好些事來。

  峽中長老防引外敵上門,不能安居,以言相激,並代除去兩個最兇惡的強敵,莊恒由此退隱。另外還有一位寄居峽中的異人,便是上次黑摩勒去往黃山茅篷投書,所遇高僧雲巒和尚的俗家兄弟阮成象,乃唐家的至親,平日和莊恒同住峽外小洞之內,當擒凶僧以前,曾和狄遁一起在崖上眺望,尚未回來。眾人行處乃是一條溪岸,綠波粼粼,水甚清淺;兩岸花樹成行,多不知名。左邊一道峰崖,洞壑奇秀;右面大片平疇,一色青蔥。時有竹屋茅舍,掩映柳林松竹之中,男耕女織,農歌相答,四圍景物又是那麼清麗安適,宛然一幅天然圖畫。

  初來的數人俱都讚美不置。內中唐樞,自把江明引到甬道口外,便匆匆走去,這時忽由側面松林中迎來,見面先向眾人行禮招呼,又和江明、素玉背人說了幾句。素玉便對眾人道:「家母遠出,山中苦無兼味,只有積年陳酒和些粗菜,請諸位哥哥陪了諸位怕叔就來,妹子要先一步了。」

  狄遁笑道:「賢侄女無須客氣,我們俱非外人,只把家藏的酒開上一壇,做些麵食就行了。」

  素玉應聲先走。唐樞蜇近黑摩勒身邊笑道:「黑兄不認得小弟麼?」

  黑摩勒自從唐氏兄妹為鐵扇子樊秋所敗,唐樞逃回求救,途中相遇,覺著面善,不多一會,便想起此人正是金華北山祝三立洞中所遇受傷臥病的少年(事詳《雲海爭奇記》),忙笑答道:「上次為追守山馴虎,洞外交手,唐兄比我高不多少;後在北山相遇,唐兄已快成了大人,匆匆一見,未暇多談,洞中光景昏暗,沒有看清。方才途中相遇,只覺面善,想不到會是一人。以前司空叔雖曾提到賢兄妹的來歷,想是恐我多口,好些不曾明言,只知與那玄犛皮銷有關。恕我冒昧,你和明弟可是一家弟兄,都姓朱麼?」

  唐樞點頭笑答:「明弟是親弟兄,此事話長,且等除了凶僧再說。寒家就在前面,已快到了。」

  說時,眾人已隨莊恒由松林中走進。

  林中都是合抱的古木,行列疏整,清影參差,並有白鶴馴鹿遊行其間;盡頭處一幢竹樓,倚崖而建,樓外種著不少山花,還有半畝菜園。樓側不遠,飛瀑下瀉,匯為一道清溪,穿林而流,水聲潺潺,與林中鳴禽相與應和,襯得景物分外幽靜。眾人還未到,素玉已迎了出來,見面笑道:「侄女只備了幾樣山肴野蔬,諸位伯叔先用一點,再問禿賊口供吧。」

  狄遁回顧凶僧被童興、鐵牛分提手腳,隨在身後,凶睛閃爍,貌更獰厲,笑說:「此賊惡報夠受,問完再吃,大家痛快,再說葛兄還未來呢。」

  素玉笑答:「此賊罪惡如山,多受點苦應該。諸位哥哥長路遠來,本就饑渴,又打了這些時,還是吃完再問,消停一些。葛老前輩和黃三叔早就來了,現在裡面吃酒呢。侄女回時他已先在,方才未見進去,還沒顧得問他是怎樣進來的呢。」

  莊恒聞言,面上微驚道:「這位神偷果然厲害。我新辟這條洞徑就在瀑布口旁,連你兄妹都不知道,他怎看出?」

  隨聽樓上哈哈笑道:「這還不是你追人時疑心生暗鬼,因那逃處正在秘徑旁邊,多看了兩眼,自露馬腳麼?這個不足為奇,今日雖然上了查老二的當,總算會到你這一個怪人。為了事完就要起身,我照例不白吃人東西,也不白賣力氣,好在小主人和江小妹是姊妹,無須客氣。前在白雁峰,我又擾過她姊姊一頓。雖是老何鬧鬼,自家做菜叫小妹出名,我總算承過人情,何況這兩姊妹人都極好,我老頭子哪得不為人家出點力呢,你們聽信,早晚我還有個交代。這頓酒飯我已先偏,好在主人設備得多,吃殘無妨,各自上樓享受。我代你們拷問禿賊如何?」

  查忙故意接口喝道:「老偷兒當這頓積年陳酒是好吃的麼?人還未到,先犯饞癆,你如問不出寶物下落,看你如何對人?」

  葛鷹笑道:「你不用激我,包你手到取來。我吃得快,就這一會已吃了七成飽。既不放心,我先問完凶僧,再打主意。」

  說時,眾人已到樓前,把凶僧放下。莊恒方說:「久聞偷兄大名,果然鬼得有趣。」

  忽聽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已自樓窗飛墮,黃雲鵠也自趕下,是個五十來歲老者,見了莊恒,不住賠話,說是事出不已,並非有心戲侮。莊恒笑說:「你我骨肉之交,上次約我,不肯出山,實有礙難,這樣最好。」

  葛鷹把怪眼一翻道:「老莊不用婆婆媽媽!我生平不信賭神罰咒。我今日起便往芙蓉坪,連明帶暗去尋老賊晦氣。是好的,你也做點出來大家看看,莫要人家費心費力把你盼了出來,只端架子,一事不辦,連我老偷兒也跟你丟人。」

  莊恒微笑未答。

  葛鷹又轉向黑摩勒道:「你看出毛病了麼?」

  黑摩勒方說:「弟子雖未看出,但卻料到一點,跟著諸位老前輩尋來,還未試驗呢。」

  葛鷹道:「你料得大概不差,你們不是早餓了麼?還不上樓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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