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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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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奇怪,還是依無腸公子的吩咐,那邊拿來了文房四寶。 龍膽調墨染霜毫,無腸公子信手花箋上揮筆疾書。 「司馬征再薦名士,劉玄德三顧草廬,隆中決策,天下三分,過西城二十里即隆中,山南臥龍崗上便見草廬,英雄豪傑盡已,名山勝地尚存,草廬或變舊時顏,山崗猶見當日路,君既不必費心追尋,我亦正好再遊古跡,高吟兩度出師表,重展千秋殺敵篇。此信中午應在君手,是日黃昏君應可到草廬之前,我即候君於隆中山中,戰君於臥龍崗上,隨封奉上人頭一顆,尚祈笑納。」 小紅的目光一直留在花箋之上,就隨著無腸公子移動的筆尖信口輕吟,一讀到隨封奉上人頭一顆,尚祈笑納,不由得張口結舌,怔住在當場。她這一驚還未消,無腸公子已在花箋上具名。 上聯名題沈勝衣,下聯亦見到他的名字。 這正是戰書。 無腸公子再過目,才將筆放下,俯身一探手,床下取出了一個紫檀盒子。 小紅的目光,不由而轉落在盒子之上,囁嚅著問道:「這盒子莫非就是你要送給那個沈勝衣的禮物?」 「嗯!」無腸公子又是淡淡的一笑。 「方才我見你在信上寫著隨封奉上人頭一顆尚祈笑納,你要他笑納的禮物不會真的就是一顆人頭吧?」 「你不肯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小紅這才變了面色,驚訝地道:「那……那人頭莫非就是在這盒子之內?」 「可是要我打開給你一看?」 小紅又是想,又是怕,一個身子忽的縮到無腸公子背後,看樣子分明對無腸公子的說話還是存疑,想他將盒子打開,看一個究竟。 無腸公子似看出她的心意,接又道:「只怕嚇著你!」 小紅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才不那麼膽小!」 無腸公子一笑揮手,打開了盒蓋。 一股血腥味立時湧出。 盒子內裝著的果然是一顆人頭。 小紅入眼一聲尖叫,雙手掩面,那臉上一剎那間就好像抹上了一層白粉,全無血色。 人頭那張臉更就絲毫血色都已沒有,眼卻仍睜大,死冷的眼瞳就瞪著無腸公子,瞪著小紅。 無腸公子的眼瞳同樣死冷的,若無其事的蓋上盒子,小紅的眼睛卻已閉上,發白的嘴唇直在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樣子好像隨時都會昏倒的了。 *** 朱鳳的驚恐並不在小紅之下。 像她也是一個女孩子,那樣的一顆人頭,即使是一個大男人,都難免嚇一大跳的。 沈勝衣雖然沒有大嚇一驚,面色並不見得好到那裡去。 悟空老和尚的語聲亦已有些異樣,道:「這莫非就是金絲燕的人頭?」 「嗯。」朱鳳口裡儘管應,其實也不敢肯定,只一瞥她的視線便已移開,那一眼到底看清楚了沒有就連她自己也懷疑。 沈勝衣並沒有表示意見,一張臉木無表情,一雙眼亦在凝結,思想一下子彷彿回到了洛陽無腸門的會客大堂,眼中又彷彿見到了那一面疤痕,一面皺紋的無腸君,那十個衣飾一樣,右手始終不離劍柄,目光似隼似鷹,如火如焰的青衣少年! 「我已敗,你已勝,勝則辱,無腸門中人寧死不辱!」無腸君狂笑翻腕,雙劍反刺入自己左右脅下! 驚呼怒叱之聲排空,十個青衣少年血紅眼眸,振劍咆哮,誓雪師仇! *** 「寧死不辱,我現在總算明白了!」 沈勝衣頷首長嘆。 那白衣袈裟,雪地尋仇的六個和尚,那劍藏袖中,清風閣上突施暗襲的光頭店小二,十張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臉龐一下子全都在沈勝衣心目之中清晰起來。 目光再落在信末的署名之上,無腸公子那張冷漠殘酷的臉龐,那雙沒有變化沒有感情的眼睛亦依稀在他眼前出現。 他的耳邊即時又隱約響起了無腸公子的語聲。 ──有一件事你一定記著! ──無腸門中人記恩,記仇,有恩必報,有仇必報! ──家父雖非死在你劍下,卻是因你而死,此仇此辱,無腸門中人永誌心中,今夜你就趕盡殺絕,要不是,錯過今夜,無腸門中人遲早一定找你洗此恥辱,雪此血仇! 當夜他是錯將無腸君當作十三殺手之中的擁劍公子,挑戰無腸君於無腸門中,但到他知道無腸君雙腳已殘廢,絕不會是擁劍公子的時候,他的劍還未出鞘,決鬥還未開始,只可惜雖然願意賠罪,無腸君卻已不肯罷休。 那一戰結果,無腸君敗在他劍下。 勝則榮,敗則辱,無腸門中人寧死不辱。 這是無腸君自己訂出來的訓條,無腸君第一個遵守。 勝負之分便成了生死之門! 這件事他還有印象,無腸公子要他穩記的那一件事他也沒有淡忘。 「無腸門的復仇道就在昨日開始?」沈勝衣沉吟著將盒蓋蓋好,將信放回封套,放回盒上。 朱鳳這時亦已回過頭來,望著沈勝衣,道:「你夜闖無腸門,挑戰無腸君那件事,我也曾聽說過。」 「哦?」沈勝衣淡應一聲。 「江湖傳言,無腸君是死在你劍下。」 「可以這樣說,但事實,他只是敗在我劍下,殺他的是他自己,不是我!」 「為什麼他要自殺?」 「你可知無腸門的訓條?」 「那一條訓條?」 「據我所知,無腸門的訓條好像就只得一條。」沈勝衣嘆息一聲,緩緩的吟道:「勝則榮,敗則辱,無腸門中人寧死不辱。」 「阿彌陀佛!」悟空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好勝好敗,務榮多毀,難道他們就不知道這個道理?」 沈勝衣只有嘆息。 朱鳳隨即道:「那是無腸君遵守訓條,自己去找死的了。」 「雖非死於我的劍下,事情究竟都是因我而起。」 朱鳳轉問道:「無腸公子就是無腸君的兒子?」 「嗯,」沈勝衣沉吟著道:「昨夜救助金絲燕的那個白衣人大概也就是他。」 朱鳳奇怪道:「莫非他才將金絲燕救出之後,又將金絲燕殺掉?」 沈勝衣道:「今早我不是已經跟你約略說昨夜清風閣那裡發生的事情嗎?」 「我記得。」 「當時有四個僧人喬裝店小二向我襲擊,卻被金絲燕從後盡殺劍下。」 「這可能是金絲燕的一種手段,那本來就是出於她的指使,只不過藉此討好你,好教你替他賣命。」 沈勝衣連連搖頭,道:「那不是金絲燕的人,他們根本就不是和尚。」 「那到底是什麼人?」 「無腸門下的刺客,由昨日拂曉開始,無腸門已對我採取報復的行動。」沈勝衣緩緩的道:「金絲燕不知就裡,以為那只是一般江湖宵小向我尋仇,也就因為她殺了那四個劍客,無腸公子才取她性命!」 「那又何必救她出險?」 「既不想假手別人,又不想金絲燕死得糊裡糊塗,不明不白。」 「怎麼又對你先後幾次都是偷襲?」 「這我就想不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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