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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公孫弘鮮血狂噴,五臟肺腑都已被震得離位,實在已支持不住,爛泥般倒下去,可是他的一雙手仍然抱住了雲飛揚的雙腳。

  雲飛揚掌已舉起,實在狠不起心腸擊下,嘶聲道:「你──這是幹什麼,他棄你不顧,你還要為他拚命。」

  「無論如何,他到底都是我的師──父──」公孫弘語聲斷斷續續,水珠披面而下,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雲飛揚不由怔在那裏。

  「照──照顧我──我師妹──」語聲一落,公孫弘終於鬆手,氣亦絕。

  雲飛揚不覺蹲下身子,拉住了公孫弘,嘴唇顫動,但咽喉發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雨水不停落在他身上,他似乎一些感覺也沒有,就呆在那裏。

  燕沖天已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公孫弘身上,不由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獨孤無敵竟然有一個這樣的弟子。」

  其他人全都沒有作聲,心裏也沒有一個認為燕沖天說得不對。

  雲飛揚終於開口,道:「他是一條好漢子!」

  燕沖天目光一轉,那邊牆上裂出了一個人形的洞,無敵卻已不知所蹤。

  「可惜他投錯了獨孤無敵做師父。」燕沖天目光再落在公孫弘身上,嘆了一口氣。

  他說著抱起公孫弘的屍體,站起身,往大堂那邊走去。

  無敵不能再在江湖上立足,他雲飛揚又如何能?

  燕沖天沒有叫住雲飛揚,無言跟在雲飛揚的身後,他知道,雲飛揚的心情是怎樣沉重,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對雲飛揚是怎樣的打擊。

  可是他又能夠怎樣?

  傅香君扶著沈曼君的屍體,呆蹲在那邊,看見雲飛揚走過,呆望著雲飛揚,也沒有話說。

  雲飛揚將公孫弘的屍體在大堂放下,又走了回來。抱起了沈曼君的屍體。

  他好像沒有發覺傅香君的存在。

  「雲大哥──」傅香君忍不住叫了一聲。

  雲飛揚看了傅香君一眼,笑笑,這笑容看在傅香君眼內,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雲飛揚笑得簡直就像是一個白癡,隨即抱著沈曼君的屍體向大堂那邊走去。

  傅香君呆望著雲飛揚的背影,怔在那裏,一直到燕沖天走到他身旁,伸手按在她肩頭,才醒過來。

  「香君──」燕沖天嘆息道:「你去勸勸小飛──」

  「我?」傅香君苦笑。

  「現在只有你還能勸得服他了。」燕沖天亦自苦笑道:「像我這樣一個直心腸的人,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勸他放開胸懷。」

  「我儘量一試──」傅香君一點信心也沒有,雖然她曾與雲飛揚出生入死,但雲飛揚這一次所受的打擊,卻實在太大。

  她看看燕沖天,終於移動腳步,燕沖天看著她走了幾步,畢竟還是放心不下,跟了過去,傅香君走到大堂的時候,大堂上只有沈曼君、公孫弘兩具屍體放在地上,雲飛揚已經不在。

  傅香君放目四顧,脫口呼道:「雲大哥──」燕沖天應聲加快腳步,急掠了進來,

  忙問傅香君道:「小飛呢?」

  傅香君搖頭道:「不知他去了哪兒。」

  「這時候他到處亂闖,很容易出事,一定要把他找回來──」燕沖天一頓足,急步奔出。

  傅香君追了上去。

  才出大堂,迎面一人走來,正是武當弟子姚峰,一見燕沖天,加快腳步,一面道:「師伯,飛揚往那邊走了,叫也叫不住,你老人家──」

  燕沖天截喝道:「往哪邊?」

  姚峰抬手一指,不待他開口,燕沖天已經奔馬一樣奔出。

  傅香君急忙追前,但輕功到底還不如燕沖天,片刻便已被燕沖天遠遠地拋下。

  ***

  山野中風更大,雨亦好像大了一些,閃電劃過,萬物齊皆突然一亮,那看來簡直就像是第二個世界。

  豆大的雨點灑在樹葉上,發出一陣陣簌簌的聲響,聽來令人更覺心寒。

  雲飛揚卻一點感覺也沒有,茫然扶立在一株大樹前,任由風吹雨打。

  「獨孤鳳是我的妹妹──」他喃喃自語的總是這樣的一句話。

  燕沖天來到了他身旁,雲飛揚仍一無所覺。

  他認識獨孤鳳,由鬥氣以至互相關心,種種情景此際都一一湧上心頭。

  本來是甜蜜的回憶,現在卻變成穿腸毒酒一樣,它的肝腸彷彿已為之寸斷。

  喃喃著,他終於忍不住嘶聲大叫,揮拳痛擊在那株大樹上,左一拳右一拳,密如雨點。

  燕沖天沒有阻止,看著卻不禁老淚縱橫。

  雲飛揚的遭遇,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若看在眼內,相信亦不免為之傷感。

  「劈啪」一聲,那株樹終於被擊斷,倒下去,雲飛揚仍然虛擊一拳,才又怔住在那裏。

  燕沖天這才伸手按住雲飛揚肩頭,道:「小飛,算了──」

  雲飛揚茫然回過身來,看看燕沖天,啞聲道:「師伯──」語聲一落,他「噗」地跪倒,抱著燕沖天的雙腳,痛哭起來。

  風雨未絕,何時方歇?

  ***

  獨孤鳳的難過絕不在雲飛揚之下,她一身被雨水濕透,蹌踉著不住往前走。

  狂風暴雨黑夜中根本不容易辨別道路,她也根本沒有去分辨。

  天地蒼茫,何去何從,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走著走著,竟又轉回到無敵門的總壇附近。

  閃電亮處,在她的前面出現了一個人,她淚眼模糊,仍然認得出那個人是傅香君。

  她的腳步不覺停下,傅香君腳步動作快,急奔到獨孤鳳身前。

  「鳳姊姊──」

  「香君──」獨孤鳳呆應了一聲。

  傅香君伸手扶住獨孤鳳,道:「鳳姊姊,這件事我全都知道了。」

  獨孤鳳悲從中來,伏倒在傅香君的懷中。

  傅香君悲歎著道:「我一路本來是為你們兩人祝福,誰知道──」

  說話未已,獨孤鳳已忍不住放聲哭起來。

  傅香君緊摟著獨孤鳳,沒有勸止,她知道,能夠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對於獨孤鳳,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摟著獨孤鳳,最後自己亦忍不住,痛哭出來。

  兩個女孩子就這樣緊擁在一起,在風雨下哭成一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獨孤鳳才收住了哭聲,從傅香君懷中掙出來,反捉著傅香君的雙臂道:「香君,你答應我一件事。」

  傅香君道:「你說好了──」

  「替我好好照顧小──照顧我大哥──」語聲一落,獨孤鳳一鬆手,轉身狂奔出去。

  傅香君一怔,立即脫口大呼道:「鳳姊姊──」獨孤鳳聽若罔聞,眨眼間消失在黑暗中。

  傅香君追前幾步,就停下來,望著獨孤鳳的去向,眼淚不禁又流下。

  ***

  紅燭燒殘,蠟淚已乾。

  雲飛揚亦無淚再流,仍然呆坐在案前,看著那一對已燒盡的龍鳳燭發呆。

  長夜已消逝,風雨亦歇,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正照在雲飛揚的臉上。

  雲飛揚完全沒有反應。

  簷前間中仍然有幾滴水珠滴下,映著陽光,晶瑩發亮,猶如一顆顆的明珠,卻更像淚珠。

  門開處,傅香君捧著一碗粥走進來。

  「你醒來了?」傅香君口裏這樣問,嘆息在心中,她又怎不知道雲飛揚一夜未睡?

  雲飛揚完全沒有反應,彷彿根本就沒有發覺傅香君的進入,也沒有聽到傅香君的語聲。

  傅香君將那碗粥放在桌上,再歎一聲,道:「雲大哥──」

  雲飛揚如夢初醒,看了傅香君一眼,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傅香君苦笑道:「才進來。」

  雲飛揚沉默了一下,倏地問道:「鳳──我的妹妹呢?」

  傅香君還是說了真話,道:「走了。」

  「走了?」雲飛揚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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