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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聽濤院圍牆外那一片竹林數不盡參天竹樹,這一株亦是其中之一。

  繩子並不長,整棵竹樹給拉的彎過圍牆,彎過院子,末梢的竹葉幾乎已觸及欄杆。

  繩子還有的一端,卻穿緊著一管簫!

  簫長兩尺,烏黑發亮,正就是方玄那一管鬼簫!

  沈勝衣握簫在手,越窗而回,探手先關上左面的窗戶,握簫的右手旋即穿過窗紙的破洞將簫交在左手,然後將右面的窗戶也關上,再拉上窗栓。

  窗雖已在緊閉,繫著繩子的那管黑簫已在樓中。

  沈勝衣牽扯了幾下,道:「那棵竹樹的彈力相當強勁,沒有多少氣力,休想拉住它,同樣一鬆手,牠自己亦會彈回,穿繫著它的那條繩子,繩子相連的這管簫當然也隨著它彈入半空,彈入竹林的深處!」

  語聲甫落,沈勝衣的左手就往簫管上一按,哧的一聲,簫管的一端猛可彈出半尺長短的一支利刃!

  「這管簫也就是方玄的兵刃,據講傷在這簫刃之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無論用來殺人抑或殺都是一件適當的工具!」說著他右手往簫管一抹,錚一聲,半尺長短的那一支利刃便自縮了回去。

  他遂一翻腕,作勢將那管簫往自己的胸膛一插,回手穿出了窗紙上的破洞,倏地一鬆指,放開了握著的那管簫!

  簫聲淒厲而短促,一剎那間消失!

  這一下簫聲,最少吹散了四個人的魂魄!

  **

  張送一雙眼暴睜,眼瞳中充滿了驚懼!

  耿亮目眦迸裂,兩手握拳,拳頭幾乎已握碎。

  林天智面無人色,身子癱軟在椅上,林天烈滿頭冷汗淋漓,不覺長身而起!

  沈勝衣雖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已多少有些異樣。

  好可怕的簫聲!

  ***

  張送突然脫口驚呼道:「鬼簫!」

  他向來說話流利,這時竟似要成了結巴。

  沈勝衣點頭道:「簫激飛夜空,風急貫簫管,這就是我們所聽到的鬼簫!」

  他探手再將窗戶推開。

  窗外風仍急,竹樹、繩子、黑簫已消失不見!

  耿亮瞪著窗外,眼角已有血流下,嘶聲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其實他心中已經約莫猜到,只是他實在難以相信。

  張送替他說了出來。

  「林天方是自殺的!」

  語聲在顫抖,張送的心頭同樣震驚。

  沈勝衣一聲嘆息,道:「殺了耿香蓮再自殺!」

  耿亮的面色立時鐵青。

  林天烈的一張臉也白了,林天智卻脫口叫了起來!

  「荒謬荒謬,你簡直就在胡說!」

  沈勝衣霍地逼視著林天智,道:「你們兄弟情深,本來無可厚非,只可惜到現在這個地步,怎樣掩飾也掩飾不來的了。」

  林天智叫道:「我掩飾什麼?」

  沈勝衣道:「事實!」

  林天智破聲笑道:「你們所說的難道就是事實?」

  沈勝衣冷笑不答。

  「洞房之夜,新郎殺了新娘再自殺,這居然就是事實,哈哈……」林天智腰都笑彎了。

  給林天智這一說一笑,耿亮的眼瞳不由現出了疑惑的神色。

  張送也不例外。

  沈勝衣只是冷笑。

  林天智接笑道:「這除非我大哥的腦袋有毛病,不過據我所知,我大哥的腦袋向來正常得很!」

  沈勝衣冷笑道:「一個人的腦袋是否正常,並不難知道。」

  林天智道:「你這是說我大哥的腦袋是有毛病的了?」

  沈勝衣道:「而且病得很重。」

  林天智道:「你幾時變成大夫的?」

  沈勝衣道:「我並不懂得醫病,也沒有郭藥剖屍的本領,但我卻懂得用自己的腦袋剖別人的腦袋!」

  林天智正想問他剖出了什麼,張送已忍不住插口道:「沈兄,以我所知,這頭婚事完全是出於林天方的主張,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大都反對,他卻毫不理會,一意孤行,可見得他本人是的確喜歡耿香蓮……」

  沈勝衣道:「這是事實!」

  張送道:「然則他實在沒有道理在新婚之夜先殺耿香蓮,再自己自殺。」

  沈勝衣道:「以常理推測,實在是沒有道理。」

  張送道:「那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的?」

  沈勝衣嘆息道:「與其問為什麼會發生,不如問為什麼不會發生!」

  張送怔住在那裡。

  「這件事的詭異、恐怖,也就在這裡!」沈勝衣再次嘆息道:「張兄在這個地方出生,又在這個地方做了這麼多年的地保,這個地方的人事當然清楚。」

  張送愕然道:「沈兄想知什麼?」

  沈勝衣還有話,自顧道:「再加上這兩天的細心調查,對於林家,張兄必又已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所以才有了方才那番話。」

  張送點點頭。

  沈勝衣目光一掃林天烈、林天智兄弟,道:「但講到清楚,還是你們兄弟清楚得多,所以我們以下的話如果有錯誤的地方,不妨指出來。」

  林天智沒有作聲,林天烈亦不過一頷首。

  沈勝衣接道:「要解釋這件事為甚麼不會不發生,得先從林天方的性格與及林家背景說起!」

  他的目光轉回張送的臉上,道:「林家是官宦人家之後,這雖然是陳年舊事,林家的後人始終引以為榮,尤其在年長一輩的心中這種優越感更根深蒂固,加以百家集附近一帶容許他們這種優越感存在,門戶的歧見也就始終不變。」

  張送沉吟道:「這大概也就是除了下人之外,林家其他人很少與附近的村人往來的原因了。」

  沈勝衣道:「亦所以林天方之娶耿香蓮,在家裡大受反對。」

  張送道:「不過從這一點卻可以看出林天方的思想與年長的一輩完全不同。」

  沈勝衣搖搖頭,道:「只是部分不同,一方面他否定本家官宦人家的地位早已不存在,這所以他走馬江湖,並且訂下耿家這頭親事,但另一方面,並不能擺脫所謂長子嫡孫的權威、尊嚴,盡量避免與年長一輩正面衝突,卻絕不容許家中任何人左右他的意見,同樣,由於他是長子嫡孫,長一輩的人反對儘管反對,結果還是不得不同意。」

  他舒過一口氣,繼續說下去:「由這種矛盾的思想,這個人在家中,結果必完全孤立,而在外面他也是一樣。」

  張送道:「那又是什麼原因?」

  沈勝衣道:「他有種異乎常人的潔癖!」

  張送道:「潔癖?」

  沈勝衣目光周圍一掃,道:「不單指住的地方,所有屬於他的東西,他都盡可能保持清潔,未經他許可,擅自踏入聽濤院的人準得挨罵,朋友來探訪,所用過的杯子,坐過的椅子,甚至手碰過的東西後後,他都一定加以洗刷乾淨,不能洗刷乾淨的話寧可丟棄,彷彿這世上的人除了他之外,都是污穢的。」

  張送咧嘴一笑,道:「我也曾聽過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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