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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2)


  展漠全身一震,他已認出了說話的是誰。

  他驚呼道:「沈漫!」留著短鬍子的沈漫大步來到他面前,深深地望進他眼裡。

  展漠不能置信地道:「是你!」

  沈漫道:「是我,正是我,你的好朋友嘛。」

  展漠只覺熱血上湧,自己一向信任的唯一好友和得力下屬,正是出賣自己的人,是自己深切痛恨的叛亂份子。

  沈漫道:「就是我將那部書放在你的家裡,我們犧牲了一個兄弟,才使沙達查相信你是我們的一份子。」

  展漠怒吼一聲,一腳當胸踢向沈漫去。

  沈漫靈活退後,避開對方當胸踢來的一腳。

  四枝槍嘴同時抵在展漠身上。

  展漠悲叫道:「為什麼?你有得是接近我的機會,為何不把我幹掉,卻要陷害我?」

  沈漫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悲哀,低沉地道:「若可以選擇的話,誰願意傷害別人?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迫不得已,就像籠中的鳥被剝奪了自由,在地下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被剝奪了思想和行動的自由,屈服在元帥的龐大統治機器下。」他愈說愈激動,到最後是聲嘶力竭地叫喊出來,一向深沉冷靜的沈漫,像火山噴熔岩般將心裡的悲憤表達出來。展漠呆了一呆,道:「可是真正的『自由』將地面上的世界毀滅了,人類是不懂珍惜自由的,自由只是紛亂的一個好聽名字,在這裡雖然沒有自由,卻有生存所必須的秩序與和平,那亦是我的職責。」

  一個清冷但動聽的女聲切入道:「你中毒太深了,鳥兒生出來是要翱翔長空的,那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人類生出來便要自由自在去思想,去享受生命的經驗,假設人不准思想,就像鳥兒再不能飛翔,那是違反人性的。而且只有統治者能思想,而不准被統治者思想,那是令人最可厭的極權統治,歷史證明了那只能帶來苦難。」

  展漠向說話的女子望去,在強光耀目裡,隱約看到一個修長美好的苗條身形。愕然道:「歷史?」這對他是個非常新鮮的名詞,在地下城裡,沒有人知道過去的事,除了政府通過傳真機送進腦內那簡單的一套,簡單得不知是否稱得上為「歷史」。那女子激動地踏前一步,這次展漠清晰地看到她的臉孔,眉目如畫,俏麗異常,尤其是輪廓分明的五官掛著絲說不出的哀愁,更帶來一種動人心弦的風韻。她叫道:「蠢蛋!你連知道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儘管在激情裡,她依然是那樣動人,這使從未被人辱駡的展漠覺得好過一點。

  就在這時,沈漫介紹道:「這位是柏絲蒂小姐,我們這被指為地下城唯一反抗勢力的古文字權威,只有她能在最快的時間裡破譯以前的文字,告訴我們歷史的真相。」

  叛黨裡步出另一五十來歲的老者,展漠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從未見過這麼「老」的人。

  那老者微微笑道:「奇怪嗎?我這麼老也沒有送進安樂宮去安享晚年。」

  柏絲蒂道:「那只是元帥的另一個謊言,為了節省食物,所有人在四十五歲後都被送到安樂宮去,但誰知受秘警控制的安樂宮裡是何情景,其實進入安樂宮的人不是給立時處死,就是被利用做各種殘忍的實驗,使元帥能延長他的壽命。這位沈殊先生是唯一從安樂宮逃出來的人,因為他安樂宮裡是負責所有殘忍實驗的主管,也是他告訴我們事實,將我們組織起來。」

  沈殊望著睜大眼睛不住喘氣的展漠柔和地道:「沒有人有權這樣對付他的同類,包括元帥和沙達查那惡魔在內。」

  當他提到沙達查時,每個人都毫不例外泛起恐懼的神色,沙達查可是凶名遠播,作為元帥的殺人工具,連展漠這軍衛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也忌他七分。

  展漠喘著氣道:「這不是真的,你們在說謊,元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與和平,他很快會將你們一網打盡。」

  沈殊冷然道:「你說得對,我們雖然有武器,可是在人手方面,可以說少得可憐,在高壓統治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喪失了鬥志,而且元帥又在無法突破的重重保護裡,將我們一網成擒只是早晚間的事。」

  展漠叫道:「或者他已在來此的路上。」

  眾人沉默下來,眼中射出恐懼的神色,沙達查的殘暴手段,使人思之色變。

  柏絲蒂冷冷道:「沙達查找上了我們,對你也不是好事。」冷汗沿額流下,展漠全身起了一陣顫抖,一向以來在貓捉鼠的遊戲,他都扮演貓的角色,現在卻嘗到老鼠被捉的滋味,目前這情況,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況且沙達查公報私仇,可能來個先斬後奏,使他連抗辯的機會也沒有。

  展漠軟弱地道:「既然反抗沒有用,反抗來做什麼?」

  柏絲蒂靜如深海的秀目凝視著他,好一會才道:「我們並不想對抗,只是想逃出去。」

  展漠目瞪口呆:「出去?」這個念頭即使在睡夢裡也沒閃過他的神經。

  四周的叛黨呼吸都急促起來,眼中射出熱切渴望的神色,就像籠中的鳥憧憬著打開了門,外邊是無窮無盡的美麗和自由。柏絲蒂眼神帶有憂鬱,加重語氣道:「是的!我們要逃出去,逃出這人造的大監獄。」最後兩句她是嘶叫出來,聲音在這室內的空間回蕩。

  展漠顫聲道:「但是地面上自然經歷過核戰和化學戰,空氣充斥著毒氣,出去是自殺的行為。」

  柏絲蒂淡淡道:「這只是元帥的另一個謊話,外面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戰爭,只是元帥為了統治永垂萬世,強行將所有人遷到這地下監獄裡,將所有書籍毀去,使人變成棋子般任憑擺佈的白癡,但仍有少部分書籍留了下來,告訴我們另一個故事。」

  展漠無力抗辯道:「你在說謊!」

  無論如何他是完蛋了,元帥絕不容許他有些許懷疑的人擔任軍衛統領,他要的是百分之百忠心。

  「轟」,天搖地動,牆壁倒坍下來。

  火光閃現,亂槍突襲響起一串槍聲。沙達查的人追棕而至,慘叫聲中叛黨紛紛濺血倒在地上,展漠身邊的人軟弱地還擊。

  沈漫一拉展漠,叫道:「隨我來!」

  驚惶中展漠跟著沈漫往深黑的一方奔去,旁邊還有柏絲蒂、老者沈殊和幾名叛黨。

  他們奔進一條長長的通道裡,背後槍聲不斷迫近,展漠身後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鮮血濺上他的臉,反鎖的雙手使他走動不便,愈走愈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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