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九六


  項少龍淡淡道:「我是個不適合留在這裡的人,因我最怕見到戰爭殺戮之事,你認識我這麼久,該知我是個怎樣的人。」

  昌文君默然半晌,欲止又言的道:「儲君對這事似乎不太高興,說這樣會動搖軍心。」

  項少龍心中一痛,低聲道:「不要勸我,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是沒有在兩年前走,那我對大秦的記憶,將會是我在大草原上馳騁時,最值得回味的。」

  言罷一夾馬腹,加速馳走,把愕然勒馬停下的昌文君遠遠拋在後方。烏舒等眾鐵衛忙加鞭趕來,一行十多騎,逢馬過馬,遇車過車,旋風般在日落西斜下的咸陽大道全速賓士。項少龍到此刻終於對小盤死心,現在他心底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是如何助朱姬逃過殺身之禍。

  自來到古戰國的世界裡,他每天面對的是各式各樣的鬥爭,鍛煉得心志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縱使對手是秦始皇,他也絲毫不懼。但他絕不會低估小盤,因為他是當時代最明白他可怕處的人。在歷史上,秦始皇是個高壓的統治者,所有人最後無不要向他俯首稱臣。諷刺的是這歷史巨人,卻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項少龍很想仰天大叫,宣洩出心頭的怨恨。

  他當然不可以這樣做,他還要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冷靜,更沉著。只有這樣,他方有希望活著到塞外去過他幸福的新生活。假設朱姬肯跟他走,他會帶她一起離開,以補贖欺騙她多年的罪疚。

  項少龍前腳踏入烏府,已給陶方扯著往內廳走去,不由大奇道:「什麼事?」

  陶方神秘兮兮地微笑道:「老朋友來了!」

  剛步入內廳,滕翼正陪兩位客人說話,赫然竟是圖先和肖月潭。項少龍大喜奔過去,拉著兩人的手,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圖先雙目激動得紅起來,道:「我事先並不知道月潭忽然到咸陽來,所以沒有先通知各位。」

  肖月潭亦是眼角濕潤,微笑道:「老哥曾在臨淄拿少龍的命去作賭注,少龍不會怪老哥吧!」

  滕翼笑道:「賭贏自然是另一回事!」

  項少龍苦笑道:「老哥對我的信心,比我對自己的信心還要大。幸好我跑得快,否則今天將不能在此和兩位握手言歡。這叫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眾人一陣哄笑。

  圖先歎道:「說得真好,走為上著,我們剛才正是研究如何離開這風雨飄搖的是非之地。」

  陶方笑道:「坐下說!」

  到各人坐好,肖月潭道:「這次我來咸陽,是要親眼目睹呂賊如何塌台,不過剛才與滕兄一席話後,始知少龍處境相當不妙。」

  項少龍見到肖月潭,心中的愁苦一掃而空,代之是奮起的豪情,哈哈笑道:「能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是真正的好漢子,現在有肖兄來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圖先欣然道:「見到少龍信心十足,我們當然高興,縱使形勢如何險惡,我們仍是鬥志高昂,現在呂賊敗勢已成,問題只在如何安抵塞外,好過我們的安樂日子。」

  陶方介面道:「剛才圖管家詳細分析呂賊的處境,他現在僅餘的籌碼,只有仍握在手上的都衛軍、管中邪的部隊、一萬五千名家將和與他同流合污的嫪黨,至於其他一向與他勾結的內外官員,有起事來都派不上用場,所以只要我們作好部署,定可將他迫上絕路,報卻我們的深仇。」

  肖月潭肅容道:「問題是我們如何可在手刃呂賊後,安然離開。」

  項少龍微笑道:「本來我還沒有什麼把握,現在老哥大駕到,當然是另一回事。」

  肖月潭苦笑道:「不要那麼依賴我,說不定我會教你們失望。」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老哥有沒有把握變出另一個項少龍來呢?」

  眾人齊感愕然。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此人扮神像神,裝鬼似鬼,身型與我最為相近,只要老哥有方法將他的臉孔扮成我的模樣,我有把握騙倒所有人,以暗算明的去對付敵人。」

  肖月潭在眾人期待下沉吟半晌,最後斷然道:「這是對我肖月潭的最大挑戰,雖然難度極高,我仍可保證不會讓少龍失望。」

  項少龍一掌拍在幾上,哈哈笑道:「有老哥這句話,整個形勢頓然改觀。我們第一個要殺的人是管中邪,此人一去,呂不韋就像沒牙的老虎,再不能作惡。」

  滕翼點頭同意道:「對!若讓此人拿起弓矢,不知有多少人可以活命?」

  陶方道:「可是現在我們擔心的,卻非呂不韋而是嬴政。」

  項少龍淡淡道:「這正是我需要有另一個項少龍的原因。」

  肖月潭嘴角飄出一絲微笑,與圖先交換了個眼色,笑歎道:「少龍確是了得,騙得我們那麼苦。」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曉得肖月潭和圖先已猜到了小盤不是真的嬴政,而這正是小盤要殺自己的原因。凡是深悉內情者,均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只有當項少龍不在人世,小盤始能根絕害得他早晚不安的禍患。他和小盤的決裂,是命運早註定的,沒人能夠改變。

  接著的十多天,項少龍如常上朝,卻謝絕一切應酬,全力訓練由三百人組成堪稱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的精銳。他們的裝備是當時代最超卓的,原先的設計來自他這二十一世紀的裝備專家,再經過清叔為首的越國巧匠多番改良,使他們變成類似武俠小說描寫中的高手,精擅使用諸般厲害暗器、武器以及攀牆越壁、潛蹤匿跡之術。這天黃昏,紀嫣然偕烏果從牧場來了,帶來好消息。

  美麗的才女道:「烏應恩在嫣然軟硬兼施下,終承認暗中向儲君提供消息,卻辯稱全是為烏家著想,因為儲君只是要求他設法令我們打消退往塞外的念頭。」

  滕翼冷笑道:「叛徒自有叛徒的藉口。」

  紀嫣然道:「嫣然倒相信他的話,因當嫣然指出儲君可能因夫君功高震主,動了殺機,他駭得臉青唇白,還把與他接觸的人供出來。」

  項少龍沉聲道:「是誰?」

  紀嫣然道:「那人叫姚賈,夫君認識這個人嗎?」

  項少龍點頭道:「他是李斯的副手,專責聯絡各國的責任,最近剛由齊國出使回來,是個很有才智的人。」

  紀嫣然道:「恩三爺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答應全面與我們合作。為了安全起見,嫣然把他原本的家將和手下全體送往塞外,免得其中有人私下被姚賈收買。」

  項少龍道:「烏應恩最大的作用,是可令儲君以為我們待諸事完成後,才會撤往塞外。」

  滕翼沉聲道:「若我是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會在雍都借嫪毐之手把你除掉。那時他還可借為你復仇為名,對嫪黨大事討伐,一舉兩得。」

  項少龍笑道:「總言之我們不可讓他知道我們殺呂不韋後立即開溜,便達到惑敵的目的。」轉向紀嫣然道:「嫣然的思慮比我兩兄弟縝密得多,可否編造一些消息,一點一點地在冠禮前這段時間內,慢慢漏給姚賈知道。最好是要他經一番推敲,始猜得出我們須他轉告儲君的故事。」

  紀嫣然白他一眼道:「不要猛捧嫣然,人家盡力而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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