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九四


  項少龍極目遠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心態。當年他尚是孩提之時,已懂用詐騙親手把趙穆刺斃,事後談起還得意洋洋。照我猜測,我們烏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誘,成為他的臥底,所以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絕逃不過他的耳目。」

  荊俊雙目寒光爍閃,道:「如給我找出叛徒,立殺無赦。」

  紀嫣然道:「兵不厭詐,若我們可尋出此人,該好好利用才對。」

  項少龍道:「我們唯一逃走的機會,是趁儲君往雍都對付叛黨的天大良機,否則將是插翼難飛。」

  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心意。」

  項少龍道:「儲君忌的是我,所以只要一天我仍在這裡,其他人要離開他絕不會干涉。我們儘量利用此一有利形勢,將包括廷芳、寶兒等大部份人先一步撤往塞外,儲君是沒法反對的,因為至少在表面上,他已許諾讓我離開。」

  紀嫣然皺眉道:「但當我們要走,將不是那麼容易。」

  項少龍向荊俊道:「現在我們烏家可用之兵有多少人?」

  荊俊道:「加上新來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陣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過由於要護送婦孺往塞外去,留下者將少於此數!」

  項少龍滿意地道:「人多反不便逃走,只要留下三百人該足夠;但這三百人必須是最精銳的好手和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辦,我們人少一點,儲君更不會著意提防。」

  紀嫣然沉吟道:「夫君大人有沒有想過,清剿叛黨之際,儲君會調動大軍,將雍都和咸陽重重包圍,那時我們人力單薄,有起意外變故來如何逃走?」

  項少龍淡淡道:「儲君若要殺我,絕不會假他人之手,難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齮等來對付我嗎?試問他有什麼藉口呢?唯一的方法,是把責任歸於呂、嫪兩黨身上,例如通過像茅焦那種嫪黨的內鬼,布下陷阱讓我自己踩進去。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親自領兵來對付我,事後再砌詞掩飾。」

  滕翼道:「三弟這番話極有見地,假若儲君全心對付我們,而我們中又有內奸,確令人難以應付。」

  項少龍忽地岔開話題道:「我們怎樣可秘密在這裡作點安排,倘有猝變,可躲回牧場,再從容離開?那既可避過大軍襲擊,又可使儲君以為可以秘密地到這裡來處決我們。」

  紀嫣然歎道:「逃走的最佳方法,當然是挖掘地道,問題是如何能夠保密?」忽又嬌軀輕顫道:「嫣然想到哩。」

  三人大喜往她瞧來。

  紀嫣然指著東南角近郊處妮夫人諸女的衣冠塚道:「若我們表面重建這座衣冠塚,內裡則暗建地道,用的是小俊新來的兄弟和嫣然的人,保證除鬼神之外誰都能瞞過。」

  項少龍苦惱道:「問題是儲君知道我擅於用計,只要在攻打前派人守著各處山頭,我們能逃得多遠,由現在到加冕只餘四個多月,絕不能建一道長達數裡的地道出來。」

  荊俊獻計道:「這個易辦,以前尚是小孩時,我們敵不過鄰村的孩子,會躲進山洞裡。所以只要從地道逸走,再找個隱秘處躲上他娘的幾天,待大軍走後悄悄溜走,這方面由我負責。」

  項少龍大喜道:「立即著手進行。」

  當天下午,在烏應元主持下,舉行烏族的最高層會議,商定進行撤退計畫的所有細節。之後項少龍拋開一切,投進歡娛的家庭生活中。想起過去兩年的遭遇,就像一場大夢。不過夢仍未醒,只要記起二十一世紀時的自己,便難以不生出浮生如夢的奇妙感覺。三天后,琴清來了。項少龍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以慰相思之苦。琴清臉嫩,更因有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和紀嫣然等在旁偷看,掙又掙不脫,羞得耳根紅透。紀嫣然等識趣離開內廳,好讓兩人有單獨相談的機會。

  項少龍拉她到一角坐下,愛憐地道:「清姊消瘦了!」

  琴清垂首道:「人家這次來找你,是有要事奉告。」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要事?」

  琴清白他深情的一眼,接著肅容道:「最近政儲君使人在歌姬中挑選一個人,又命專人訓練她宮廷的禮儀,此事非常秘密,人家是在偶然一個機會下,見到廷匠為她縫製新衣,無意得悉此事的。」

  項少龍皺眉道:「此事有什麼特別?」

  琴清臉上現出害怕的表情,顫聲道:「這歌姬無論外貌體型,均有七、八分酷肖太后,噢!少龍,我很心寒呢!」

  項少龍張臂抱著撲入懷裡的琴清,只覺整條中樞神經涼沁沁的。他立時把握到琴清猜想到的是什麼,小盤決定殺死朱姬,卻因朱姬終是他名義上的親母,殺她乃不孝不義的事,故以此偷天換日、李代桃僵之法,以惑其他人耳目。殺朱姬後,再以此女冒充朱姬,禁之于宮苑之內,瞞過秦國的臣民。琴清之所以害怕,因她並不知道朱姬實非小盤的生母。小盤再非昔日的小盤,他已變成狠辣無情的嬴政,舉凡擋在他前路的障礙,他都要一手去掉。當年他曾答應放過朱姬,現在他顯然並不準備守諾。自己該怎麼辦?對朱姬他仍有很深的內疚和感情。可是在現今情況下,他還可以有什麼作為?

  琴清幽幽道:「儲君改變很大。」

  項少龍沉聲道:「他對你怎樣?」

  琴清道:「他對我仍是很好,常找人家談東談西,不過我卻感到他對你有別往昔。以前他最愛談你的事,但自你從臨淄回來後,他從沒在我面前說起你的事。唉!他不說話的時候,我不知他在想什麼。」

  項少龍再一陣心寒,問道:「他知道你來牧場找我嗎?」

  琴清道:「怎敢瞞他?他還囑我帶一批糕點來給你們。」

  項少龍苦笑道:「殺我的頭都不敢吃他送來的東西。」

  琴清猛地坐直嬌軀,色變道:「他敢害你嗎?」

  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柔聲道:「不要緊張,糕點該沒有問題,告訴我,若我到塞外去,你會隨我去嗎?」

  琴清伏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腰道:「你項少龍就算到大地的盡頭去,琴清也會隨伴在旁,永不言悔。」

  緊擁她動人的香軀,項少龍的心神飛越萬水千山,直抵遠方壯麗迷人的大草原去,只有在那裡,他才可過苦盼足有十年的安樂日子。琴清小住三天,返回咸陽。現在項少龍完全清楚小盤的心意,為保持王位,他對殺人是不會手軟的。雖然仍很難說他敢不敢對付自己,但經過臨淄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他保持每天天亮前起床練刀的習慣,勤習騎射。從烏家和荊族的子弟兵中,他們挑出三百人,當然包括烏言著、荊善這類一級好手,配備清叔改良後鑄制的鋼刀強弩,又由項少龍傳他們鋼針之技,日夜操練。烏應元等則開始分批撤走,今天輪到烏廷芳、趙致、周薇、善蘭、田氏姊妹、鹿丹兒、項寶兒等人,臨別依依,自有一番離情別緒。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陪大隊走了三天,折返牧場,忽覺牧場登時變得冷清清的,令人很不自在。

  晚膳之時,滕翼沉聲道:「烏應恩是那個叛徒。」

  眾人均感愕然。烏應恩乃烏應元的三弟,一向不同意捨棄咸陽的榮華富貴,不過仍沒有人想到他會作小盤的內奸。

  紀嫣然道:「我一向很留意這個人,二哥怎可如此肯定?」

  滕翼道:「因他堅持要留下來管理牧場,待到最後一刻撤走。這與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大相徑庭,所以我特別派人秘密監視他和手下家將的動靜,發覺他曾多次遣人秘密到咸陽去。於是我通知陶公,著他差人在咸陽跟蹤其家將,果然是偷到王宮去作密報。」

  荊俊狠狠罵道:「我從來不歡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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