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九〇


  小盤籲出一口氣,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樑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若讓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誰,必殺無赦,還要抄家滅族,看誰再敢多言。哼!呂不韋、嫪毐!」

  項少龍心中大懍,這句話雖似並非針對他,卻是小盤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心中登時很不舒服。

  小盤沒有再解釋,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調回來,兩個月內返抵咸陽。」

  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后嗎?」

  小盤雙目寒芒閃閃,不屑道:「她既不把我當作兒子,我為何仍要看她的臉色做人。她在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泄出張力夫婦的事,淡淡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憤然往他瞧來,怒道:「到現在上將軍仍要維護她嗎?」

  項少龍亦虎目生寒,盯緊他道:「是的!她總曾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你亦曾把她視為生母,你若肯設身處地為她想想,該知她這麼做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她仍然去做只是人之常情。」

  小盤不知是否仍有點怕他,移開目光,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裡大部份報告都或多或少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見小盤故意岔到別的事上,不肯續談朱姬的事,強忍住怒氣,沉聲道:「臣下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盤歎一口氣,苦笑道:「太傅動氣了!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不這麼做卻是不成。太傅亦好應設身處地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銜稱呼項少龍,立時又把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項少龍消了點氣,正容道:「儲君今年七月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于一身,太后還于儲君有何影響力呢?」

  小盤沉下臉去,一字一字緩緩道:「上將軍可知那賤人將印璽交給嫪毐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

  小盤真的變了,和朱姬的關係亦到了不可縫補的惡劣地步,否則怎會直呼其為「賤人」?項少龍為之愣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賤人為嫪毐生下兩個賊種,一個叫嫪政,一個叫嫪龍,上將軍說這是什麼意思?若非嫪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屍萬段。」忽然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上將軍可知嫪毐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將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項少龍心寒。忽然間他真的覺得很累,應付小盤竟比應付呂不韋還要吃力和辛苦,這怎是他把小盤帶來咸陽時想像得到的呢?

  項少龍在一眾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後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田氏姊妹各人,自有一番激動狂喜。項寶兒剛滿五歲,長得比一般小孩粗壯。纏著項少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懷大慰。烏應元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大排筵席,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稷下學宮觀星台一戰,劍聖之外多了少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什麼可拿來壓我大秦的?」

  紀嫣然、琴清等帶同眾女眷向項少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少龍等忙還禮回敬。

  項少龍見到其中有與烏果結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與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人最大的抱負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鬥勝,現在心願達成,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懷,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

  說到最後,秀目紅起來。

  眾人知項少龍最重感情,忙設法岔開話題。成為荊俊夫人並育有一女的鹿丹兒問道:「上將軍會不會留在咸陽,還是返回牧場去呢?」

  李斯打趣道:「荊夫人是否太善忘哩?別人或可稱少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才對。」

  眾人哄笑聲中,鹿丹兒卻把氣出在荊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是你不好!」

  這話自是惹來滿堂哄笑,大大沖淡傷感的氣氛。宴後,眾人告辭離去,烏家的一眾領袖則聚在密室商議。紀嫣然于項少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她這智囊負責,故成唯一參加的女眷。

  陶方首先發言:「少龍回來我們就安心。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確與嫪毐是表面裝作不和,其實在暗中勾結,加上太后在背後支持,勢力膨脹得極快。而在呂不韋挑撥下,嫪毐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與日用衣物、出門車馬,處處比照國君;凡須太后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始發佈。」

  紀嫣然點頭道:「由於太后的關係,雍都事實上已落在嫪毐手裡。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秘密組織死黨,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準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此事確令人頭痛。」

  項少龍道:「儲君早在嫪毐的陣營內布下茅焦這著厲害棋子,故對嫪毐奸黨所有舉動瞭若指掌,現已秘密召王翦回京,準備與嫪毐展開決戰。」

  滕翼劇震道:「如今既有少龍在,何用召王翦回來?」

  項少龍呆了一呆,首次想到這個問題,心中湧起寒意。眾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荊俊道:「儲君既肯親口告訴三哥此事,該沒有問題吧?」

  紀嫣然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沉聲道:「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情道理可言。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這次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儲君的天下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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