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七五


  鳳菲信以為真,淒然道:「你該知我當時為了哄他,很多話是口不對心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呂不韋昨晚去見仲孫龍,該是因韓竭由鳳菲處探聽到消息所引起,皺眉道:「但你怎可將我們何日離開臨淄,且是由仲孫龍安排的事告訴韓竭?大小姐難道不知韓竭和呂不韋蛇鼠一窩嗎?」

  鳳菲這時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解釋道:「韓竭原是嫪毐那邊的人,這次來臨淄是為了我,雖說他曾瞞著我關於他與仲孫玄華來往的事,但鳳菲確曾傾心於他,更與他私下有密約,這麼一下子撇開他,會令我很為難的。」又幽幽橫了他一眼道:「鳳菲本想借上將軍來忘記他,可是上將軍卻不肯賜寵。」

  項少龍明白到鳳菲將是他今後與敵人周旋中的一隻重要棋子,決意把她爭取過來,冷笑道:「你可知道讓韓竭知悉了我們和仲孫龍父子的關係,呂不韋和韓竭當晚去遊說仲孫龍父子呢?」

  鳳菲色變道:「竟有此事?」

  項少龍正容道:「不知你是否相信,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洩漏給韓竭知道,不但我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大小姐亦要面對悲慘的命運。韓竭對你或有愛意,但他這種人在利字當頭下,說不定會把你忍痛犧牲。跟隨呂不韋和嫪毐的人,誰不是自私自利之輩1

  鳳菲愧然道:「鳳菲也該算是自私自利的人,現在該怎麼辦?」

  項少龍道:「還是待稷下宮那場表演之後,我們一塊兒離開,到了咸陽,你歡喜跟誰都可以。但在目前,決不可隨便把我們的事洩露給任何人知道。」

  鳳菲道:「我明白了。由現在起,鳳菲只信任上將軍一個人。」

  項少龍暫時仍想不到如何利用鳳菲這著有用的棋子。再囑咐她幾句,告辭離開。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穫,弄清楚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同時與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不錯,表面上他雖然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其實暗裡早給呂不韋收買。而他對呂不韋亦非全心全意,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奸賊。韓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鳳菲?恐怕他自己仍是舉棋不定。男女間一旦生情,總會糾纏不清,難以一刀切斷,他和趙雅何嘗不是如此。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院內出奇地平靜,多天的排演歇了下來。項少龍雖心事重重,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還與費淳、雷允兒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閒聊,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但大部份人決定留下來,繼續追隨一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歌姬中只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雲娘則仍未定行止,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更有人探聽能否能追隨項少龍,給他一一婉拒。現在他自身難保,不願別人陪他冒險,更不想削弱歌舞團的保衛力量。他們對上仲孫龍那種人物雖毫不起用,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仍是卓有裕如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項少龍心中有數,到大廳見他,仲孫玄華果然以幾句過場閒話,如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後,轉入正題道:「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優越的風帆,後晚在稷下宮接了上將軍,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會不會和上將軍一道走,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待稷下宮的表演後始起行呢?」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束後離開。我怎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從韓竭處得到消息,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龍一道離開,不禁愕然道:「你們不是說好的嗎?」

  項少龍正是要令他對韓竭疑神疑鬼,歎道:「本來是說好的,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變主意。哼!她怎瞞得過我,一方面和我相好,其實又與別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線,難道我沒有嗎?」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係,問言色變道:「誰是她的男人?」

  項少龍搖頭道:「這是大小姐的私隱,恕我不能透露。不過也差不在遲上幾天,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後離開。」

  仲孫玄華立時陣腳大亂,急道:「呂不韋決定在上將軍與曹公決鬥後的翌晨起程回國,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

  項少龍知他死心不息,仍在試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幹什麼?何況我早遣人回咸陽,告訴儲君有關我的情況,還告訴他我若在什麼地方出事,就與該國有關,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自出面動我,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我烏家高手如雲,誰害了我,必難逃被追殺的命運,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所以玄華兄請放心。」

  仲孫玄華心中有鬼,怎能放心,聽得臉色數變,欲語無言。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只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已。自邯鄲烏家堡一戰,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若事後泄出是仲孫龍父子幹的,不但齊國王室怪罪,只是烏家復仇的死士,已足使他們父子寢食難安。

  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機會,道:「若我是呂不韋,會找些像麻承甲那類的蠢人,教他來殺我。事成後,再把消息洩露開去,那時我們秦國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頭,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一下道:「確是借刀殺人的毒計。」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終看穿呂不韋表面像是背棄田單,其實只是一石二鳥的先借他父子害項少龍,然後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舉一反三,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李園等亦只會諉過在齊人身上。仲孫龍本非蠢人,否則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位,皆因以為嬴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才致亂了主意。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又偷聽到他們昨晚的密議,談笑間立令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李園等人,甚至韓竭利用了。仲孫玄華忙趕回去與乃父商量,哪還有興趣說話,惶惶然的溜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回頭去找鳳菲。若他猜得不錯,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而韓竭則會追問鳳菲,呂不韋大後天清晨走,韓竭自須隨行,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呂不韋,韓竭絕不容鳳菲落到仲孫龍手上。現在他卻知道儘管仲孫龍有天大的膽子,再不敢妄動鳳菲。即使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諒他不敢留此把柄,那等若明白告訴別人他是為鳳菲來對付他項少龍的。事情像忽然生出轉機,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還牙,好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似乎對韓竭死了心,對項少龍的指示言聽計從,兩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來找他,項少龍離開主樓,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

  肖月潭拍腿歎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對方稍有錯失,立即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驗尚淺,被你幾句話把底子抖出來。」然後盯著他道:「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那對養育嬴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他在懷疑小盤。不過此事現在除烏廷芳、滕翼外,親如紀嫣然亦不知曉。故心理上實不容他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肖月潭亦難例外。遂裝出坦然之狀,若無其事道:「找到又如何,除非他們被呂不韋重金收買,捏造誣告,否則有什麼須擔心的?」

  肖月潭訝道:「其實老哥一直想問你,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與秦國軍方元老合作,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證實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儲君和你方得到軍方元老全力支持,壓制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麼有把握,肯定儲君不是呂賊的骨肉?」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亦是項少龍最怕面對的問題,毫不猶豫的答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儲君究竟是誰的孩子?她說自己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說有五成機會是呂賊的,但也有五成機會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所以咬牙博它一鋪,豈知竟押對了。」

  肖月潭點頭道:「一賠一的賭率,確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不是如此樂觀,仲孫龍給你這麼唬嚇,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兇工具,但你也不可依靠他。」又微笑續道:「幸好我們的關係尚未給人察覺,人人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計,仍是少龍你一個人先走為妙。只要你可安然離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暗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佈田建成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而田單則更顧忌他。李園等樂得做順水人情,免與他撕破臉皮,大家沒有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韓闖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只是他如何活著離開回咸陽。

  肖月潭老謀深算,提醒他道:「韓竭大不簡單,本身是韓國貴族,又拜在曹秋道門下學藝,看是嫪毐一黨,卻與呂不韋關係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而來的嫉忌因素,說不定會鋌而走險,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偷襲,此事倒是不可不防。」

  項少龍斷然道:「與曹秋道戰後,我立即遠遁,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方便得很。」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壓低聲音道:「時間無多,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讓我製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把它與乾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

  肖月潭本身是妙手巧匠,大訝之下追問詳情,到項少龍把滑板滑杆描繪出來,他驚訝得合不攏起嘴,愕然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是雪車的原理。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趕制,保證比你畫出來這對更實用,時間該仍來得及。」

  肖月潭前腳跨出聽松院,解子元來了,興奮地道:「上將軍若沒有特別事,不若一道去湊熱鬧,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編作的歌舞。」

  項少龍本全無興趣,但想起得裝作充滿閒情逸致,一點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遂擺出欣然之狀,陪解子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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