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六二


  項少龍在東廳見龍陽君,後者知道他要揭開自己的身份,閃過吃驚的神色,苦惱道:「這樣事情會複雜多了。」

  項少龍不想費神在此令人心煩的事上,問起他韓闖的反應。龍陽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抬頭瞧著他道:「曹秋道會不會碰巧是在你偷刀時剛好在那裡呢?」

  項少龍肯定的搖頭道:「絕對不會,他親口對我說得到有人盜刀的消息。究竟韓闖怎樣說?」

  龍陽君雙目閃過不安之色,低聲道:「奴家照計畫向韓闖提出應否對付你的問題,卻給他痛駡一頓。看來並不是他出賣少龍,會不會是少龍忘記曾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項少龍想起肖月譚,當然立即把這可能性刪除,道:「韓闖會不會高明至可識穿君上是在試探他呢?」

  龍陽君道:「看來他並非裝姿作態,這麼多年朋友,他很難瞞過奴家,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項少龍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園、韓闖、龍陽君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安抵咸陽,自是輕而易舉。

  龍陽君道:「少龍不用擔心,無論如何奴家也會站在你的一邊,不若我們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有方法送你回秦。」

  項少龍大為心動,道:「鳳菲她們怎辦呢?」

  龍陽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給韓闖或李園,請他代你照顧她們,那無論他們心中有什麼想法,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

  項少龍更為意動,旋又想起道路的問題,龍陽君道:「近兩天天氣轉暖,沒有下雪,河水該已解凍,我隨便找個藉口,用船把你送走,事後儘管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來項少龍心切回家,二來臨淄實非久留之地。他終同意龍陽君的提議,約定今晚逃亡的細節。此時韓竭和旦楚連袂而至,入宮見齊王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由大城進入小城,乘輿朝子城北的宮殿而去,沿途的建築比以民居為主的大城建築更有氣勢。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門的官署林立兩旁,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豪華壯觀。旦楚和韓竭兩人表面裝得必恭必敬,客氣有禮,前者還負起介紹沿途景物之責。抵達王宮,呂不韋和田單連袂相迎,執足禮數。

  寒暄過後,田單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無論是上將軍的朋友或敵人,無不對上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天下間若沒有上將軍這等人物在,會使人大感乏味。」

  項少龍回復往昔的揮灑自如,微笑道:「人生如遊戲,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應屬少龍才是。」同時注意到田單已老態畢呈,無複當年之勇。

  呂不韋扮出真誠親切的模樣,道:「大家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見少龍,有什麼話,留待田相設宴款待少龍時再說吧。」

  齊襄王接見項少龍的地方在宮殿內最宏偉的桓公台,是三日後鳳菲表演的壽宴場所。桓公台是王殿區最宏偉的建築組群,位於小城北部偏西處,距小城西牆只有八十餘丈,是一座宏偉的高臺,長方形的高臺南北長達二十五丈,東西二十許丈,高度五丈有餘,其磅礡之勢可想而見。登上高臺,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鑾殿間可容萬兵操演的大廣場。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頂的金字塔,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臺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臺,檯面鋪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氣。

  齊王在桓公台下層的「點將殿」接見項少龍,陪見的還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建。齊襄王年在七十左右,既矮且胖,一副有神沒氣的樣子,使人擔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田生和田建兩位王子均是中等身材,樣貌肖似,雖五官端正,卻頗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較起來,田生一副酒色過度的紈褲子弟模樣,而田建則有精神多了。氣氛出奇的輕鬆親切,禮儀過後,項少龍和呂不韋坐于齊王下首,另一邊是田生、田建和田單。

  齊王以他那對昏花老眼仔細打量項少龍,在臺階上的王座處呵呵笑道:「昔日張儀作客楚國,宴會時傳看當時楚人視為鎮國之寶的『和氏璧』,傳來傳去,忽然不翼而飛,有人懷疑是張儀偷的,把他打了一頓。張儀回家時,問妻子看看他舌頭還在否,說只要舌頭還在,什麼都不用怕。哈……」

  眾人慌忙陪笑,卻不明白他為何會說起這故事來。

  齊王欣然道:「張儀憑沒有被人割去的三寸不爛之舌,封侯拜相;項上將軍則憑手中之劍,成了上將軍,一舌一劍,可謂先後互相輝映。」

  項少龍初次領教到齊人荒誕的想像力,應道:「大王的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過大將軍已改用自創的長匕首,棄劍不顧哩。」

  齊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悅道:「難道寡人不曉得嗎?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將軍的寶劍取回來。」

  這次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說好,難道說自己早把刀偷回來,還給曹秋道捅了一劍嗎?同時亦明白到齊王與大王子田生的關係非常惡劣,難怪田單臨時轉頭,改投田建。不過看田單的衰老樣子,絕不會比齊襄王長命多久。

  齊襄王談興極濃,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齊一直抱著一匡天下、和合諸侯之志。至貴國商君變法,我們齊秦兩國,隱為東西兩大國,合則有利,分則有害,其形勢顯而易見。此回仲父親臨,又有上將軍作客,我們更加多三分親近,實為最大的賀禮。」

  殿內諸人神態各異。田生剛給王父責怪,低頭噤若寒蟬。田建則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項少龍。呂不韋雖然陪笑,神情卻不太自然。田單仍是那副胸懷城府、高深莫測的樣子。此時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個信筒呈上齊王,還說了幾句話。

  齊王聽得臉露訝色,向項少龍望來道:「曹公說已把寶器歸還上將軍,還有帛信一封,請寡人轉交上將軍。」

  田單大訝道:「是什麼一回事,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大感不對勁,含糊點頭。

  齊王那內侍臣將信筒送到項少龍手上,項少龍取出帛書看後,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約末將于壽宴後一天在稷下學宮的觀星台切磋技藝,末將不勝榮幸。」

  田單和呂不韋喜色一閃而沒。齊王則龍軀劇震,臉色更轉蒼白。項少龍則心中好笑,三天后他該已安抵魏境,別人若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會在意。現時他最不想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牧,另一個就是可怕的曹秋道。

  項少龍甫離桓公台,給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將軍騙得小弟好苦,原來你……」

  項少龍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單、呂不韋等施禮道:「不敢再勞遠送,讓末將自行離去吧!」

  田單道:「這幾天大家找個時間敘敘。」言罷與呂不韋去了。

  解子元細看項少龍現在的尊容,欣然道:「項兄果然一表人材,不同凡響。」

  兩人並肩朝宮門舉步走去時,項少龍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

  解子元傲然道:「宮中有甚風吹草動,休想瞞得過我。」

  項少龍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曹秋道剛向小弟下了挑戰書,約定四日後子時在稷下的觀星台比武,屆時不准任何人在旁觀戰?」

  解子元色變道:「我的娘?唉!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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