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四二


  眾婢僕立時發出「嗡嗡」笑聲。

  項少龍平靜地道:「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請出廳堂,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說兩句話。」

  解子元急道:「不關沈兄的事,夫人啊!放沈兄離去好嗎?要罰罰我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善柔亦像被點了穴般,不言不語的在發呆。項少龍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真不知是何滋味。

  人人莫名其妙,善柔道:「所有人給我滾出去。」

  解子元愕然道:「為夫也要出去嗎?」

  善柔大發嬌嗔道:「為你的什麼夫,你第一個給我滾出去!」

  不片晌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空廣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善柔急促的呼吸聲在他身後響起,項少龍緩緩轉過身來,四目交投,雙方觸電般抖顫一下。她豐滿了少許,豔麗更勝往昔。善柔朝他沖前兩步,旋又停下,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項少龍懷內的衝動。項少龍喉頭打結,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一聲長歎,搖頭苦笑,步往大門。

  善柔追了兩步,低喚道:「少龍!」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應,走出門外。十多道目光立時落在他身上,婢僕家將們對他能「衣冠皮肉完整無缺」的走出來,驚訝得合不攏一眾張大的嘴巴。

  解子元橫裡撲出來,摟著他肩頭,朝外門走去,興奮地道:「沈兄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項少龍胡謅道:「嫂子雖是霸道了點,卻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釋了壓迫力愈大,反抗力愈強的道理,假設她任解兄出去胡混,保證不須太久解兄會厭倦。」

  解子元道:「我怎會厭倦呢?她怎麼答你?」

  項少龍道:「她說要好好想想。」

  解子元大喜道:「這是天大的轉機,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嗎?」

  項少龍此時肝腸像打了結般難受,哪有興趣和他閒聊,投其所懼的恐嚇道:「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若她以為你又在打鬼主意,說不定把想想省回去。」

  解子元大吃一驚,忙放開摟著項少龍的手,神情教人發噱。項少龍揮手作別,走出解府,來到風雪漫天的大道。心中一片茫然。到臨淄後,他一直想方法找尋善柔,卻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她,而她還是別人的妻子。解子元該是好夫婿,唉!當年美蠶娘改嫁別人,他並沒有多大感觸,說到底皆因感情基礎薄弱,但他確曾深愛過善柔。

  他尊重善柔的選擇,而且自己已有幸福美滿的婚姻和家庭,只不過來到齊國這陌生的地方,容易生出孤單落寞的感覺,才會因善柔再難和自己繼續前緣而神傷。風雪打在臉上頭上,既寒且痛,使他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般。再歎一口氣,項少龍舉步朝賓館走回去。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誠心為拋棄了仇恨的善柔祝福。

  回到賓館,肖月潭恭候多時,見他這麼早回來,訝道:「我聽你的手下說你會很晚回來,正要離開,咦!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項少龍拉他入房,坐下道:「你該聽過善柔吧!她是致致的親姊,曾與我有一段情,現在竟成瞭解子元的妻子。」

  肖月潭愕然道:「又會這麼巧的。」

  項少龍不想磨在這事上,岔開話題問起鄒衍,肖月潭神色古怪道:「鄒大師不知到何處去尋找自己的墓穴,已有十多天沒有回家。」

  項少龍聽得心都抽搐了一下,無言以對。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呂不韋今午乘船抵此,同行的尚有韓竭和許商。」

  項少龍奇道:「韓竭不是嫪毐的人嗎?」

  肖月潭道:「只此一事,可知呂不韋和嫪毐暗中結成一黨。韓竭乃『稷下劍聖』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有他穿針引線,稷下出身的劍士說不定會站在呂不韋和田單的一邊,那形勢將截然不同。」頓了頓續道:「以呂不韋的手段,必可令齊王深信倘改立田建,將會破壞和秦國的關係,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邊,這場王位之爭,輸家不是田建才怪。」

  項少龍無可無不可的道:「誰輸誰贏,是齊人的家事。現在我關心的是如何為歌舞伎團的諸位美人兒完成她們的夢想,呂不韋愛怎麼搞便怎麼搞好了。」

  肖月潭訝道:「我很少見到少龍這麼意氣消沉的,你難道不覺得扳呂不韋的後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嗎?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時或者會改變想法。」

  項少龍苦笑道:「除非我以項少龍的身份出現,否則如何左右齊王的決定;不過如此一來,等若明請呂不韋來對付我,噢!差點忘記告訴你,李園和龍陽君已識穿了我。」

  肖月潭連忙追問,到項少龍解釋清楚,肖月潭興奮地道:「若是如此,形勢會完全不同。現今齊人最怕的是楚人與三晉聯手,抑制他們對燕國的野心,只要田單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你,我們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苦惱道:「有其利必有其弊,若我公然以項少龍的身份面世,呂不韋、田單,甚至郭開都會暗施手段來對付我,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則又須應付仲孫龍和齊國劍手的挑惹。正是左右做人難。」

  敲門聲響,原來是小屏兒奉鳳菲之命請他去說話,肖月潭低聲說了明天見,告辭離開,而項少龍則隨小屏兒去見鳳菲。

  鳳菲在主樓二樓的廳內撥弄弦琴,發出似有若無,仿似由九天之外傳來的仙音,神情專注。直待項少龍在她對面坐下,仍像覺察不到他的來臨,小屏兒退往樓下,項少龍舒適的半臥半坐地倚在軟墊上,既飽餐美女的絕世容色,又耳聞天籟仙音,因善柔而興的失意惆悵,不由減少三分。

  鳳菲纖手操琴,再爆出幾個清音,倏然而止,仰起俏臉往他望來,鳳目生輝道:「沈先生可認得這段樂章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茫然搖頭。

  鳳菲甜甜笑道:「這正是由你那些小調變化而來的曲譜,你這人呢!竟會聽不出來。」

  項少龍搔頭尷尬道:「真的一點聽不出來,怎會是這樣的。」

  鳳菲柔聲道:「人家當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調,變化幾趟後,成了這樣子!歡喜嗎?」

  鳳菲從未以這種撒嬌式的神態語氣跟他說話,項少龍受寵若驚道:「大小姐確是高明,不知是否已為這次賀壽的樂曲全換上新調呢?」

  鳳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歎道:「你知不知道人家直到這一刻才驚覺到外面下著大雪,自聽到你那些怪調後,鳳菲像著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譜出來,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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