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6 | 上頁 下頁
四〇


  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灑動作,石素芳泛起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仍未想到眼前此人是項少龍,奇道:「原來沈先生竟是行家,有機會倒要請教。」

  金老大笑道:「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

  鳳菲狠狠盯項少龍一眼,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齒明眸,指的不過是色藝兩事。兩者合而為『風致』,以閒靜溫雅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妹子不要考較人家嘛!你自己便是個中能手啊!」

  石素芳搖頭道:「菲姐萬勿謙讓,我們三大名姬中,論色藝才情,見者無不推菲姐為首,可見早有公論。故聞得菲姐要退隱田園,怎都要來拜會菲姐,恭聆清誨。」

  金老大道:「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又作何解?」

  項少龍看看鳳菲,瞧瞧石素芳,飽餐秀色,毫不覺悶,還願時間愈長愈好。想不到極難對付的三絕女石素芳,在鳳菲面前表現得這麼虛心,若不是真想偷師,就是別有居心。不過鳳菲也是厲害之極,石素芳想從她身上佔便宜,絕非易事。

  鳳菲淡淡道:「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審美趣味。若演出於宮廷,當以喜慶吉祥為主;文墨之士,則偏愛清幽的格調、悠深纏綿的情思;當觀者只是普羅大眾,必須著重熱烈的氣氛,加強悲歡離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觀者的情緒。」

  金老大擊幾歎道:「只這幾句話,素芳終生受用不盡。」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個人的豐神格調,任人怎麼學只是形似而神非。」

  項少龍想起鳳菲離經叛道,別樹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舉腳同意。

  鳳菲不以他們的讚美為意般淡淡道:「閒話說過,金老大這次偕妹子來,究竟有什麼可指點鳳菲之處?」

  金老大肅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聽過以風流著稱叫齊雨的名公子呢?」

  鳳菲皺眉道:「略有耳聞,聽說此人是公卿之後,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迷倒無數可憐女子,不知老大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項少龍聽到齊雨,想起當年趙穆透過他迷倒趙雅,如今伊人已逝,先是心中一痛;接著見鳳菲說「三寸不爛之舌」時粉臉微紅,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蕩。兩種不能相容的感受紛至遝來,教他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續道:「此人現在與柔骨女蘭宮媛打得火熱,前兩晚在這裡最大的青樓倚雅院酒醉後還大發狂言,說這次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場,言語奇怪。」

  鳳菲在這種情況下顯示出她的修養,玉容仍是平靜無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

  石素芳柔聲道:「我們不禁為菲姐擔心起來,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似乎正進行某種陰謀,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項少龍聽得大為懍然,猜到是與曲詞泄出一事有關,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齊雨怎能這麼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安,哪還有心情坐下去,長身而起。三人均訝然瞧來。

  項少龍告了個罪,逕自離開去找董淑貞,她正在房中休息,項少龍直闖進去,遣走婢女後,劈面道:「你秘密抄下的歌譜在哪裡?」

  董淑貞不悅道:「你是否想動刑迫供?」

  項少龍壓下怒火,坐下道:「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若非有歌譜在手,怎敢出此狂言?」

  董淑貞臉色微變,接著堅定的搖頭道:「歌譜仍在這裡,唉!人家剛向秀真要回來,正準備交你燒毀哩!」

  項少龍道:「立即拿出來吧!」

  董淑貞憤怨的瞪他好一會,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個竹筒子,發脾氣的朝他擲來。項少龍輕鬆接著,拔起塞蓋,取出一卷帛書。打開一看,立時色變,駭然道:「上面為何沒有一個字?」

  這次輪到董淑貞臉色劇變,悽惶地挨了過來,一看下呻吟道:「天!誰人把歌譜掉了包?」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除非鳳菲能在表演前的十天內另創新譜,否則只能跟在人後重唱舊曲,自是大為失色,因為新譜是專為賀齊王之壽而作的。

  董淑貞臉如死灰地顫聲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秀真和我已非常小心。」

  項少龍歎道:「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

  董淑貞撲入他懷裡,渾身抖顫道:「沈良救我!」

  董淑貞和祝秀真兩女跪在鳳菲身前,垂頭喪氣有若死囚,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偷龍轉鳳的手法,盜去歌譜。鳳菲俏驗再無半絲血色,嘔心瀝血的創作給蘭宮媛據為己用,對她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這時她連處罰兩女的心情都失去。

  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道:「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嬡手上。」

  鳳菲搖頭道:「早說好由我作壓軸表演,何況此事田單一手安排,既有陰謀存在,怎容我們更改。」

  項少龍道:「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

  鳳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內想出來,否則何來練習的時間,如何能有精采的演出,唉!內奸難防,不過鳳菲也該負上責任。」

  董淑貞和祝秀真聞言哭倒地上。項少龍不由對鳳菲湧起敬意,這美女雖是自私了一點,但仍能在這種情況下自省其身,襟胸實異于常人。

  鳳菲朝項少龍瞧來,眼中射出絕望的神色,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獻醜不若藏拙,我曾答應會以新歌賀壽,怎也無顏以舊曲新詞交差,看來只好裝病辭演一法。」

  項少龍忽然虎軀猛顫,雙目放光,沉聲道:「我曾試作一曲,假若我把調子哼出來,不知可否刺激大小姐的靈思,改成適合的歌譜?」

  事實上他哪懂作曲,只不過在二十一世紀,常到卡拉OK唱歌,有十來首特別滾瓜爛熟,希望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刻拿出來充數。曲子與古調雖截然不同,不過落在鳳菲這古代的音樂天才手上,自能編成當時代的出色音樂。

  鳳菲道:「唱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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