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5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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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均大感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一層淡淡的薄霧,輕吟道:「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後必有凶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後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使素芳心服的人。」 現在連杜璧都告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少龍忘了眾人間敵我難分的情況,訝然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只屬少數人的榮譽,想不到小姐有此體會。嘿!為何你們都以這樣古怪的眼光望我?」 他說出頭兩句之時,石素芳已嬌軀一震朝他瞧來,蒲鷊等無不動容。至此項少龍又知一時口快,盜用「後人」的名句。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精采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兩句話道盡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 項少龍避開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異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條河,所以叫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他一會,長歎道:「難怪紀才女獨垂青于項大人。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 嫪毐見項少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動容,大感氣餒,亦難壓妒心,岔開話題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膺的是哪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少龍處收回目光,淡淡瞥嫪毐一眼,然後望往堂頂橫樑處,幽幽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據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為相。他便問來使道:「聽說楚王有一隻神龜,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小筒裡。這只龜究竟寧願死了留下骨頭受人珍貴呢?還是寧願活著在爛泥裡拖尾巴?』來使於是答道:「當然是寧願活在爛泥裡拖尾巴。』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裡拖尾呢?』」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說出另一個故事來。 項少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哪位先賢會有個這麼灑脫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幾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光一閃,拍案叫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莊周,難怪這麼愛說故事。」 眾人終想起莊周,登時對項少龍刮目相看。石素芳更是目泛異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這正是今古之別,在其時竹書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少數人的專利,哪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與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莊周大有研究,小女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如他般的超卓明見,只有他真的悟透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成敗、是非、毀譽的差別,超脫世間一切欲望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擾,視自己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這次輪到項少龍等齊齊動容,只從她對莊子的理解,可推知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射出無盡的哀色,輕柔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帶著一腦色欲之想而來的嫪毐,此時亦邪欲全消,心神顫動。 石素芳忽地站起來,退後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待異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處,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 蒲鷊欲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情複雜之極。項少龍望著她無限美好的背影,暗忖此女無論才學和美貌,均足以與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她們的好運道。他驀地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與她再接觸,因為他已對她生出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敵對的關係而傷害她。雖然她成功惹起嫪毐對自己嫉忌之心,他亦無心計較。嫪毐要怎樣對付他就任他怎樣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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