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3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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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龍陽君一席話,項少龍茅塞頓開,想到很多以前沒有想過的可能性,勾畫出一幅完整的圖畫。 田單是個充滿擴張野心的機會主義者,準確地把握戰國目下的形勢,乘虛而入,希望首先吞併趙國。 烏家堡一役,邯鄲守軍傷亡慘重,根本沒有壯丁補充,只能以老弱及婦女充數。趙國軍方的兩大支柱,廉頗正與燕人交戰,李牧則要應付寇邊的匈奴,無暇分身,故國都空虛,田單遂借到來商量合縱為名,帶來一支雖只萬人左右,卻能威脅趙國存亡的精兵。當然!萬人並不足夠亡趙,龍陽君猜測田單另有大軍潛入趙境,項少龍卻不大相信,因為只會打草驚蛇。而龍陽君有此想法,只是因他尚不明白田單和趙穆的關係。通過趙穆,他將可操控趙政。孝成王一死,晶王后自然成為趙國的幕後操縱者,那時就可用卑鄙手段兵不血刃地害死李牧和廉頗兩名大將。兩人一去,趙國還不是田單的囊中物嗎?至於襲殺龍陽君一事,則是出於外交上的考慮。 其它五國,必不會坐看齊人擴大勢力,併吞趙國,所以田單須爭取他們的支持。燕韓可以不理,前者正與趙人開戰,後者過於積弱,幾乎是每戰必輸的長敗軍,剩下的只有魏楚二國有干預能力。魏趙唇齒相依,勢不會同意趙人的土地變成齊人的國土。楚國卻是另一回事,魏國乃楚人北上的最大障礙,一天沒能收拾魏國,楚國難以揮軍中原。於是田單以此與李園作交換條件,由齊楚分別併吞趙魏兩國,所以有偷襲龍陽君之舉,將他項少龍列入襲殺的對象,自然是李園的主意,可是卻給他破壞,使田李兩人的如意算盤打不響。而更使田單亂了陣腳是樂乘的被殺,原本天衣無縫的傾覆大計,立即受到致命的打擊。因為田單終對公然攻打趙國有上很深的顧忌,那是三晉的其它魏韓兩國絕不容許的事。現在田單只能靠趙穆操控趙國,除掉李廉兩名大將,其它都是下下之策。在這種情況下,若他項少龍登上城守之位,立成整個核心鬥爭和關鍵的人物。 滕翼聽罷他的分析,搖頭歎道:「這就是所謂合縱,教人不勝悲歎。」 項少龍苦笑著道:「我們這次來邯鄲原是要報復,但這樣發展下去,為公為私,都先要設法破壞田單和李園的陰謀。難怪趙穆這麼有把握控制晶王后,全因有田單直接的支援。」 兩人又談了一會,項少龍回房稍息,到黃昏時分,趙王派人來召他入宮,項少龍大喜,立即進宮去見孝成王。這次趙王在內宮接見他,晶王后、趙雅、郭開和成胥四人全在場,行過君臣之禮,孝成王賜他坐到上座,然後輪到郭開和成胥。晶王后和趙雅則坐在對席處,兩女均臉有憂色,顯然城守之位,仍有些障礙。項少龍心中惴然,孝成王以慰問傷勢作開場白,他一一應對,當然表示已完全康復。 孝成王神色有點凝重,沉聲道:「董卿劍法高明,兼深諳兵法之道,只看你手下兒郎,可窺見端倪。卻不知有否想過從軍報國,若能立下軍功,將來晉爵封侯,可以預期。至於牧場之事,可交由你下麵的人去做,董卿只須照顧大局,不必為餘事分心。」 項少龍眼角掃視郭開和成胥兩人,見他們均臉有得色,似是知道城守之位沒有他項少龍的份兒。但為何孝成王卻透出有個重要的位置給他的語氣呢?腦際靈光一閃,想到問題所在,及兩女為何眉頭大皺,關鍵仍在成胥。成胥若做了城守,那原本的禁衛頭子之職懸空出來,可以由他擔當。兩個均為重要軍職,但對他項少龍來說卻有天淵之別,相去千里。項少龍心中警惕,知道若任孝成王把決定說出來,此事勢成定局,沒有人可以在短期內改變過來。成胥這小子雖借晶王后和趙雅扶搖而上,但顯然現在已與郭開結成一黨,再不受晶王后控制,難怪晶王后要改為培植他。心念電轉間,項少龍感激地道:「多謝大王知遇之恩,臣下即使肝腦塗地,也要報答大王。所以有幾句平時不敢說出來的話,要向大王陳告。」 這一著奇兵突出,包括晶王后和趙雅在內,無不訝異,不知他有什麼話,要冒死說出來那麼嚴重。 孝成王動容道:「董卿儘管奏來,寡人絕不會怪罪。」 項少龍肅容道:「這次鄙人毅然拋棄一切,返國開設牧場,故因自己身為趙人,亦因承先父遺命,回來落葉歸根,所以義無反顧,只要大王有命,任何安排,絕無怨言。」 孝成王不住點頭,表示讚賞。 項少龍再慷慨陳詞道:「可是經鄙人這些日子來審度形勢,我大趙情況,實勢似累卵,隨時有覆亡之禍。」 眾人無不臉色大變,郭開皺眉道:「董先生是否有點言過其實?」他身為孝成王座前第一謀臣,若看不到項少龍察覺的事,是有虧孝成王的重用,當然大不高興。 孝成王截入道:「董卿放膽說出來,不用有任何顧忌。」 項少龍淡淡地道:「大王可否請其它侍候的人暫且退下去?」 孝成王微一沉吟,揮退所有宮娥侍衛,殿內只剩下他們六個人。趙雅眼中射出迷醉神色,她最愛的就是項少龍這種不可一世的英雄氣概。晶王后亦雙眸異采連閃,對他更是刮目相看,暗忖自己沒有揀錯人。郭開和成胥的表情都不自然起來,不過卻不信他能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來。 項少龍沉聲繼續道:「現時天下大勢清楚分明,因秦政未穩,各國得到喘息之機,力圖擴張勢力,以爭取一統天下的本錢。此回各國使節雲集邯鄲,名之為謀求合縱,其實卻是以爭霸為實,比之在戰場交鋒,更要兇險百倍。」 成胥冷笑著道:「董先生勿要危言聳聽。」 孝成王亦皺眉道:「合縱乃五國之利,縱然有點問題,當不致於壞到這種地步吧!」 晶王后和趙雅不知應如何插口,惟有保持沉默。 項少龍淡淡道:「誠心謀求合縱的,只是我們大趙和魏韓兩國,其它齊楚兩國尚無切膚之痛,何須緊張。」 郭開冷笑著道:「即使齊楚心懷鬼胎,但我大趙剛大敗燕人,聲勢如日中天,韓魏又不會坐視齊楚逞威,況且齊楚始終顧忌秦人,憑什麼來圖我大趙?」 項少龍微笑著道:「憑的當然是陰謀詭計,首當其衝的就是龍陽君,假若他不幸身死,最受懷疑的人當然是信陵君,即使安厘不把賬算到他頭上,但權力均衡一旦崩頹,魏國必然會出現權力鬥爭,魏人哪還有暇去管國外的事。那時最大的得益者將是齊楚兩國,使他們瓜分三晉的大計可邁進一大步。」 孝成王為之動容,他們雖有懷疑過偷襲者可能是田單又或李園,始終止於揣測,沒有項少龍說得這麼肯定和透徹。 成胥插嘴道:「董先生最好小心言詞,若讓這番話洩漏出去,會惹起軒然大波。」 趙雅冷冷地道:「敢問誰會洩漏出去呢?」 成胥登時語塞。 孝成王頗不高興地瞪成胥一眼,神色凝重地道:「董卿對此事是否有真憑實據呢?」 項少龍道:「當時鄙人在龍陽君之旁,自然瞭解整個過程,關鍵是在龍陽君下有一名叫夏月的侍衛做敵人內應,據龍陽君告訴我夏月乃齊人,投靠他不足兩年,事後此人更被割破喉嚨,主使者為何要殺人滅口?當然是不想此人被抓到。若他是信陵君的人,大可隨其它人逃回魏境,又或回魏後神不知鬼不覺幹掉他。不用就地當場處置,正因行兇者仍須留在我大趙境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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