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3 | 上頁 下頁
二五


  劉巢道:「他另外還有三處別府,放置新弄回來的女人和別人贈給他的姬妾,此人殘忍好淫,最愛淫虐美女,給他弄得殘廢或死去的女子數不勝數。最近邯鄲一位大臣開罪孝成王,由樂乘負責抄家誅族,他私自留下對方兩名美妾,準備享用,而他尚未有暇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我們估計他這兩晚定會忍不住溜去一逞獸欲。」

  項少龍心下恍然大悟,終明白朱姬對樂乘恨怨的起因,不過現在縱沒有朱姬的囑咐,他也絕不會放過樂乘。烏卓再詢問有關樂乘的一切,包括藏嬌別府的位置,樂乘親衛的情況,與及其他有關的細節,劉巢逐一詳細回答。

  烏卓問畢,向項少龍誇獎劉巢道:「劉兄弟確是了得,顯然一直在做工夫。」

  劉巢謙虛地道:「自大樑之行,我們一群兄弟誰不願為項爺賣命,在我們眼中,天下英雄人物,無人及得上項爺。」

  項少龍回復冷靜,點頭道:「這次事了,你們隨我回咸陽吧!以後有福同享,客氣話不用再說。」

  劉巢大喜謝過,項少龍親自把他送出去,叮囑他命令混在樂乘親衛內的己方兄弟,今晚千萬要找個藉口,不可隨行,才返回內宅。烏卓等去預備今晚的行動,只剩下趙致和美麗的越國孿生姊妹花,項少龍定下神來,想起命薄的舒兒,心如鉛墜,很不好受。回邯鄲後,他一直接觸到的是樂乘客氣可親的一面,雖明知是虛情假意,總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恨,現在當然改變過來,恨不得把奸賊碎屍萬段。這種人死了,對人類有利無害。項少龍對這時代最看不過眼處是把女人視作玩物和奴隸的態度,有權勢者若趙雅等,說到底仍是依附男人而生存。人的權利應來自比較客觀公平的法律保障,想到這裡,不禁想起法家的李斯和韓非子,自己可否設法影響他們,使法治能代替專言人治的儒家。但細心一想,只要一天仍是君權至上,真正的法治始終是水月鏡花,毫不實在。

  趙致的聲音在他耳旁道:「董爺啊!你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教人擔心。」

  項少龍心中一驚,自己這種狀態,實不宜進行刺殺的任務,但又無法排遣因舒兒牽起的情緒激蕩。探手摟上趙致的腰肢,柔聲道:「致致今晚留在這裡,好好等我回來。」

  趙致一震道:「啊!不!人家要隨在你身旁,不要小覷人家的劍術好嗎?」

  項少龍正容道:「你的身手和劍術非常高明,可是你卻從未試過殺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乖乖聽我的話,明白嗎?」

  趙致想起殺人,打個寒噤,垂頭無語。

  ***

  二更時分,城東指揮衛所大門開處,馳出一隊約二百多人的騎士,布成陣形,開上長街,轉左折入靠城牆的快道,沿城巡行。除頭尾各有四個燈籠作照明外,隊伍中間的部份沒入黑暗裡,教人看不真切。兩排各四十人的騎士,列成長形,一個接一個靠外檔而走,像兩堵活動的牆般護衛走在中間的五組騎士,人人手持長盾,向著外側,即使有人在屋簷或道旁放箭偷襲,休想可一下子射中他們,更不用說中間的騎隊。正中那組騎士人數特多,足有五十人之眾,週邊者手持高盾,教人知道組內有重要的人物。其他四組各約二十人,手提長矛,既可衝刺,又可作擲擊之用。

  在秋風疾吹下,更見肅殺森嚴之氣。蹄聲踏碎深夜的寧靜,組與組間隔開足有二十多步,就算遇上伏擊,亦很難將他們完全包圍,除非敵人兵力十倍於他們。約半裡之後,人馬離開靠城牆的車馬快道,折右回到城裡去。天上厚雲重重,不見星光月色。一直追著他們的精兵團隊員,忙攀往高處,借火光在敵人視線難及處,向最近的隊友發出訊號,指示樂乘隊伍的位置。苦守在樂乘別府外的項少龍等人,迅速判斷出樂乘開來的路線,作出佈置。

  項少龍等伏在屋簷上,他們頭臉緊裹在黑布裡,只露出一對眼睛,有若一群黑夜出動的幽靈。當看到昏暗的燈籠光暈出現在長街遠處,提到喉嚨的一顆心放下來。假若樂乘不是由這方向馳來別府,今晚的行動只好作罷。蹄聲滴答中,獵物由遠而近。

  左旁的烏卓道:「樂乘雖荒淫邪惡,但不愧趙國名將,只看兵陣知他果有實學。」

  右旁的善柔低聲道:「樂乘是我的,我要親手割下他的狗頭來。」

  項少龍故意挨過去,耳語道:「這是個城市的捕獵賽,誰的本領大,誰可有最大的斬獲。」

  善柔秀眸寒芒一閃,別過頭擺出不屑的姿態,卻沒有挪開身體,項少龍泛起銷魂刺激的感覺。此時提燈籠的先頭部隊來到他們埋伏的下方,走了過去。敵人一組、一組地奔過長街,氣氛愈趨緊張。項少龍知是時候,輕撞烏卓一下,有樂乘在內那最多騎士的一組人剛馳至眼下一截街心處。烏卓發出尖嘯,畫破有規律的馬蹄聲。敵人無不駭然大驚,往兩旁望去。「颼颼」聲響個不斷,伏在兩旁屋簷上的精銳團員,弩箭齊發,取馬不取人。戰馬的慘嘶,人的怒喝,震天響起。燈籠墮地,黑暗裡戰馬吃驚跳躍,情況混亂。可是整個隊形仍大致保持完整,足見趙軍確是訓練有素的精兵。

  烏卓知是時候,發出攻擊的暗號。項少龍仍未動作,善柔豹子般撲出屋簷,先落下幾尺,然後憑淩空長索,以扣掛腰間的攀爬工具,天兵般在暗黑中滑到大街的上空,其他人紛紛跟隨。同一時間兩旁擲出十多個火球,隱約裡照出敵人的位置,而此刻敵人仍以為攻擊者由兩旁攻來,茫不知大群煞星早到了頭上去,這批天兵擲出的飛刀,準繩力道均無懈可擊,當敵人驚覺時,最少一半人中刀墮馬,本是完整的隊形,立告潰不成軍。失了主人的馬兒更是橫衝直撞,亂成一團。

  樂乘那組人因是眾矢之的,受創最重,五十多人被放倒近二十人,餘者紛紛翻下馬背。中刀者多是傷在面門或胸口的要害,剎那間寧靜的長街變成屍橫馬倒的修羅地獄。項少龍等借腰索從天而降,項少龍腳未觸地前,左右踢出,兩名來不及下馬的敵人面門中招,飛墮馬下。到他落在地上,血浪出鞘,三名撲來的敵人登時有兩人了賬,另一人給善柔由後砍了一刀,慘呼著倒向項少龍。項少龍一閃避開,環目一掃,只見地上燃燒的紅光裡,十多名親衛正護著神色仍算冷靜的樂乘,往一旁的巷口退走。長街喊殺震天,精兵團員由兩旁撲出,手持巨斧,趕殺潰不成軍的敵人,使樂乘那組人變得孤立無援。

  項少龍與烏卓打個眼色,領四名手下撲殺過去。善柔有若出柙雌虎,劈翻兩人,再擲飛刀,後發先至,竟搶在項烏兩人前頭,射進其中一人咽喉內,不愧第一流的女刺客。

  樂乘大喝道:「上!」登時有五人撲前迎往項烏等人,他自己卻繼續退卻。

  項少龍大喝道:「樂乘奸賊,讓我項少龍取你狗命。」

  樂乘此時退至巷口,心中大定,獰笑道:「有本事就過來吧!」

  善柔從項少龍身側掠過,劍芒猛起,先一步迎上敵人。項烏等怕她有失,忙搶前出手,一時刀光劍影,殺氣翻騰。這批人均是樂乘身邊最優秀的劍手,堪堪擋著他們。樂乘正要轉身逃入橫巷,掩護他的人紛紛中箭倒地。荊俊和數人跳將下來,把樂乘等逼得倉皇退回街上。

  前方的人再支持不住,紛紛濺血倒地,樂乘無奈下大喝道:「跟我來!」剩下的六個人隨他往項少龍等狂奔過去。

  樂乘一聲厲叱,唰的一劍劈出,快逾電閃,轉眼和項少龍交換三劍。他的臂力哪及得上項少龍,到最後一劍,抵擋不住,震得倒退三步。荊俊此時清除攔路的敵人,一個空翻,落地前蹴起一雙飛腳,不分先後,「砰!」的踢在樂乘背心。樂乘蹌踉前僕,頭盔掉地。劍光一閃,剛腰斬一名敵人的善柔不知由哪裡撲出來,搶在項少龍前,嬌叱聲中,樂乘立即人頭落地,身首異處,慘死當場。

  烏卓執起首級,發出撤退的號令。橫過長街上空的長索紛被收回,不留半點痕跡。整個行動,不出半盞熱茶的工夫,徹底體現特種部隊高效率的精神和有若爆炸的攻擊力量。熊熊火光中,地上全是屍體和在血泊內呻吟的趙兵。

  ***

  趙穆清早來找項少龍,兩眼佈滿紅筋,眼神閃爍不定,顯是亂了方寸。

  項少龍確是仍未睡醒,惺忪中掙扎起來,擁被而坐問道:「侯爺為何臉色變得比我還要難看?」

  趙穆坐到榻沿,定睛打量他好一會,沉聲道:「你的傷勢如何?」

  項少龍試著艱難地活動一下兩條手臂,擺出硬漢的樣子,悶哼道:「其實只是皮肉傷,不過受了風寒,躺足一天一夜已好多哩。」

  趙穆並沒有懷疑,事實上在此次有命回來的人中,至今尚沒有人能爬起榻來,項少龍假若龍精虎猛,才是怪事。

  趙穆「唉!」的一聲苦惱道:「樂乘昨晚出事!」

  項少龍「心中劇震」失聲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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