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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魏都大樑位於黃河南岸,乃洛水、濊水、睢水、丹水、鴻溝數大河系彙集之處。魏人又先後開鑿大溝、梁溝兩大人工護河,團團保衛大樑,成天然屏障,令這偉大的都城更是易守難攻,穩如泰山。

  魏國處於當時中原的中心處,北貼趙,西靠韓秦,東鄰齊,南臨楚。乃天下交通樞鈕。大樑是位於魏國正中的戰略重鎮,緊扼水陸交通要衝,若要進攻其他五國,不先攻陷魏國,會困難倍增,而若要征服魏國,則大樑乃必爭之地,于此可見魏國都城的重要性。

  項少龍等於封丘休息三天,在關樸的二千軍馬護送下,渡過黃河,走了十五天,大樑在望。

  項少龍一路走來,心情輕鬆,有若參加古代的旅行團,重遊「舊地」。神馳意飛中,他想像著在這廣闊的大地上,分佈無數的城市,每城建起高大堅實的城牆和城外寬闊的城壕,而每一個城市又是一個戰鬥的中心和龐大的軍事設施。這時代的所有風雲,就是在一個個這樣的據點內外,以破城與守城為目標而展開。城市的保存或陷落,標誌國家的運勢和成敗。這種以城市攻防戰為主的爭霸,既簡單又直接,在某一角度來看,實有其無比動人的魅力。對戰國的君主來說,有如在下一盤棋,迷上了欲罷不能,只有互拚棋力,看看最後誰吃掉誰。

  在封閉的城牆內,就是大大小小的政經軍事中心,是四周土地最重要的指揮中樞,是該地政權的象徵,攻下這些城市,等於摧毀對方的政權,意義不言而喻。

  關樸的軍隊把他們送至大溝北十裡處,回師封丘,將護行的任務,轉給大樑週邊的駐軍。信陵君歡迎的先頭部隊亦已抵達,領他們由吊橋渡過大溝。而信陵君魏無忌,早在另一端排開陣勢,隆重地迎接多災多難的送嫁團。戰國四公子之一的魏無忌一身便服,策騎而來。他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頎長,自有一股威嚴尊貴的氣質,雖是笑容親切,但兩眼精光閃閃,顧盼生威。他雖是平原夫人之弟,外貌卻比乃姊老了幾歲,不知是否因長期處於壓力之下,人也蒼老一點。

  一番寒暄之後,眾人朝大樑城出發。

  大樑城氣象萬千,城郭相連,周圍城壕寬廣,呈不規則的長方形,隨地勢河道蜿蜒有致,以南門為正,所有城門均有凸出的門闕和護城,大大增強對城門的防守力,氣勢磅礴。

  離城門尚有五裡許路,前面塵土飛揚,一將持魏王之令至,傳旨除項少龍和趙倩等女眷外,餘人須在城外紮營。平原夫人母子和家將自然不在此限。項少龍等當然大感驚詫,也覺得沒趣。信陵君面露不悅之色,但王命既下,除非決心違背或立即造反,否則只好接受屈辱的安排。項少龍吩咐成胥和烏卓幾句後,隨信陵君進入大樑。

  大樑比之邯鄲,又有不同面貌,少了趙國的古樸宏偉,多幾分綺麗纖巧。裝飾上更見多采多姿。城內街道,以南北向八條並行的大街,和東西向的四條主街互相交錯而成。十二條大街可容十多匹馬並肩而進,極具規模。其他小街橫巷,則依主街交錯佈置,井然有序。

  在衛士開道下,大隊人馬經過皇宮外佈滿官署的大街,繞過宮城的高牆,來到東北角貴族大臣聚居之地。沿途熱鬧升平,街上的行人比邯鄲多上一倍,見到信陵君的旗幟,現出尊敬神色,甚至有人跪地禮拜,顯出信陵君在魏人心中的威望。信陵君的府第巍峨矗立在道路盡處,高牆內樹木參天,益發顯出信陵君與眾不同的身份地位。

  項少龍和趙倩等被分隔開來,各自居於不同的院落。信陵君招呼周到,派了四名千嬌百媚的婢女貼身侍候,梳洗過後,立即在書齋接見項少龍。

  當侍婢全退出去,信陵君殷勤招待他用膳,舉杯互賀,信陵君道:「少龍你確是不凡,能以區區數百之眾,力抗過萬馬賊,難怪你在趙國冒起得如此之快。」

  項少龍知道是開場白,連忙謙讓。

  信陵君舉杯沉吟片晌,淡淡一笑道:「人人都看到長平一戰,使趙國由強轉弱,卻很少人看到其實秦人在此戰亦傷亡慘重,否則本人怎能在六年前大破秦軍於邯鄲城下,翌年又給貴國的樂成和慶合,偕韓、楚和敝國的聯軍大敗秦人于寧新。」

  項少龍不知他為何說起這些事,硬著頭皮拍馬屁道:「全賴君上果斷英明,領軍有方,使秦人遭逢自商鞅變法以來最慘痛的敗績。」

  信陵君傲然一笑道:「秦昭王心胸狹窄,有白起如此名將,竟為一時意氣,硬把他逼死,范雎又於四年前罷相,使秦勢大弱,旋被我國攻陷陶郡,若我猜估不錯,秦人在二十年內休想恢復元氣。」

  項少龍心中懍然,暗忖信陵君確是一代人傑,因為據他從史書得知,秦滅六國,確是二十多年後的事。

  信陵君親自把盞斟酒,幹了一杯,悠然道:「現在呂不韋害死孝文王,使異人登上寶座,天下皆惴惴然,因知呂不韋厲害,但我卻持有另一種看法,以秦人對外人的猜忌,怎容許呂不韋把持朝政,所以內部必陷於四分五裂之局,更削弱他們東征的大業。」

  項少龍由衷贊道:「難怪君上如此得天下人望,確是見解精闢。」

  他自然知道呂不韋後來給秦始皇族誅,所以特別佩服信陵君的遠見。戰國四公子中,以他和孟嘗君居首,可見盛名之下無虛士。想起趙人聽到呂不韋得權時的心驚膽顫,益發顯出信陵君的高瞻遠矚。

  信陵君雙目精芒閃耀,神馳意遠地歎道:「少龍!若要使三晉合一,此其時也。」

  事實上項少龍對這想法大有興趣,誰敢保證歷史不可以被改變。至少現在的秦始皇只是廢人一個,與歷史上英明神武的他判若兩人。自己既要對付趙穆,自然要借助信陵君的力量,想到這裡,心兒忐忑狂跳。

  信陵君自然不是等閒之人,察貌觀色,已知其心,滿意地點頭道:「家姊沒有看錯你,項少龍果然是有膽有識之人。」旋即沉聲道:「少龍知不知道正身陷進退兩難的險境。」

  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

  豈知信陵君搖頭笑道:「你還不算真的知道!告訴我,你知道灰胡是誰人的親信嗎?」

  項少龍一呆問道:「灰胡不是聽命于貴王嗎?」

  信陵君道:「安厘是個膽怯的傢伙,怎敢沾手這種觸犯眾怒的事。這些暗裡為非作歹的事,全是由安厘最寵愛的龍陽君一手包辦。據密報龍陽君現在對你恨之入骨,故慫恿安厘下令不許貴屬入城,好使你孤立無援,若非得我維護,少龍早死無葬身之地。」

  項少龍既是頭皮發麻,又感好笑。竟然會遇上千古傳誦,早成了同性戀者專有名詞的龍陽君,亦是異數。不問可知,安厘和龍陽君,趙孝成王和趙穆的關係是大同小異。可見這時代的王室貴族,因處於享受極度淫奢和生命朝不保夕這兩種極端的矛盾裡,心理變得有異常人。

  信陵君又道:「龍陽君名列魏國三大劍手榜上,人又精明狡詐,絕不容易應付。」

  項少龍苦笑道:「我可算是進不得,但為何退也不能呢?」

  信陵君凝神看他一會,淡淡道:「因為你若就此回趙,趙穆必然置你於死地。」

  項少龍想起平原夫人曾說趙王看中自己,若是如此,信陵君說的自非恫嚇之言。歎道:「實不相瞞,此次我奉命來魏,實懷有密令,要盜取《魯公秘錄》。」他明知信陵君早悉此事,所以先一步說出,以爭取他的信任。

  果然信陵君哈哈大笑,伸手拍他肩頭,道:「好!現在我相信你有投誠之意,假設你能為我好好辦事,本君保證你榮華富貴,終生享之不盡。」壓低聲音道:「安厘在龍陽君慫恿下,現正緊鑼密鼓,準備滅趙,所以不論灰胡和他是否有關係,絕不肯放你這種人才回去。至於趙倩不但做不成儲妃,命運還會非常淒慘。」

  項少龍泛起有心無力的感慨,問道:「現在應怎麼辦呢?」

  信陵君微笑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這道理少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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