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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風亦樂將臉埋在雙手裡,激動地道:「暫時!這一天我等了足足三年,就算將來真能康復,我最寶貴的一段生命早已過去,甚麼也遲了。」風亦飛惻然道:「你為甚麼不給自己占一課?」

  風亦樂把臉抬起,苦笑道:「只怕好的不靈醜的靈,就像阿貴那樣,連一丁點兒希望也失去。你今天有沒有見過青思。」風亦飛恍然大悟,想起今天有人向慕青思展開送禮攻勢,苦戀慕青思的風亦樂定是大受刺激,以致自怨自艾,笑道:「二哥!在我周圍所有人的心目中,開眼的人也比不上你。」

  風亦樂喟然道:「我就是心不盲,才有這麼多煩惱。」風亦飛一拍他肩頭道:「二哥,你最是能人所不能,喜歡青思,放膽和她說好了,起碼讓她知道你對她好。」說這話時,不自禁地想起了美女唐劍兒,揮之不去,心想為甚麼這些天來總是被她不斷的闖進心湖裡。

  風亦樂臉一紅,怒道:「誰說我喜歡她!」風亦飛剛要說話,「呀──」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雲上村安寧的晚上。兩兄弟頓然色變。風亦飛一聲不吭,騰身而起,往屋外沖去。整條村沸騰起來,開門聲、撞物聲、拿兵刀棍棒聲、人聲混成一片。

  風亦飛聽覺敏銳,直往村口撲去,那是厲叫傳來的方向。撲到村口,慕農和田仲謀先到一步,兩人蹲在伏地的屍體旁,融在夜色裡。風亦飛奔了過去。慕農抬頭道:「是林叔,死了。」風亦飛駭然俯望,地上滿是鮮血,住在村頭的林叔臉上血肉模糊,似是被鋒利的獸爪迎臉抓中。田仲謀道:「死得真慘。」

  村人圍了過來,火把光下駭然可怖的情景映進眾人的眼裡,林叔一向早出晚歸,往城中作豬羊買賣,竟然落得如此橫死。屍體上有十多個淩亂的野獸足印,觸目驚心。一個村婦尖叫起來,使人心神顫懼。有人驚呼道:「魔豹!」恐懼波浪般澎湃著,圍攏的人愈來愈多,每一個人都噤若寒蟬,被眼前的恐怖景象震懾。林叔的頭不自然地扭曲著,說明這一抓同時把他的頸骨握斷,可見其一抓之威。

  風亦飛一陣激動。好!你終於來了。剎那間,魔豹從眾人的夢魘裡跳了出來,成為活生生的現實。

  翌日清晨,雲上村的男丁組織了支近三百人的隊伍,遍山遍野搜索魔豹的行蹤。風亦飛、阿海、田仲謀和另外十多名青年組成一隊,負責雲上村西南方的山頭。田仲謀叫道:「你們過來。」眾人趕了過去,田仲謀指著地上道:「看!」

  泥地上有十多個野獸的爪印,比一般貓印大了三四倍,到了山石處失去痕跡,過了山石的泥地處,還有兩至三個足跡,往山上去了。眾人駭然互望,有些足印相距達丈許有多,顯示了魔豹躍遠的距離。田仲謀仔細察視,皺眉道:「所有足痕深淺幾乎全是一樣,看來無論緩行速躍,所需的力道都是那樣平均。」阿海咬牙切齒道:「所以我們才喚它作魔豹。」

  風亦飛道:「可惜爹不在,否則必能憑他的經驗追到那畜牲。」當年正因他追上那畜牲,才會發生父子一失蹤一失明的慘劇。除了發現到零星的足跡外,一直搜到當天黃昏,才收隊回村,他們是最後回村的一隊,對於黑夜裡的山頭,眾人都有說不出的恐懼。另外也有兩隊人發現了魔豹的足印,人人臉色沉重,當年魔豹帶來的禍害,沒有任何人能忘懷。

  在風大娘指揮下,慕青思、風玉蓮一眾女子,做好了飯,等他們回來。風亦樂臉色凝重,把風亦飛拉在一旁,仔細詢問搜索的詳情,聞罷皺眉道:「當年和阿爹追獵魔豹,只會發現過一個半個足印,爹說豹性喜隱蹤潛形,只在樹木和石上串躍,極少留下足印。」跟著神情一動道:「有沒有找到它留下來的糞便?」

  風亦飛茫然搖頭,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手刃此獸,可是當它真正出現時,卻像大海撈針,不知從何入手。風大娘走了過來道:「飛兒!小心點,這幾天不要再上山了。」風亦飛一聲不響,要他放棄搜尋魔豹,比殺他還容易一些。

  當天夜裡,村人組成了巡邏隊伍,整夜不停巡邏,天明時,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可是慘劇已在無聲無息中發生了。村尾何寡婦一家四口,全遭殺害,何寡婦慘死床上,咽喉有深深爪印,骨也露出來,大兒子和三兒子伏屍屋外的雞棚裡,地上有明顯拖曳過的痕跡,渾身爪痕累累,致命傷是頭骨破裂,二兒子的屍體掛在窗框上,背脊破了開來,腰部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屋內外淩亂不堪,大半的雞都不見了,其他或死或傷,血肉狼藉。何寡婦養的狗亦身首異處。

  村人臉如死灰。巡邏隊伍天光前曾巡至此處,那時一切安好,但魔豹竟能趁那段空隙,幹下了如此驚人的暴行。田仲謀臉色出奇地凝重,仔細察看每一寸地方,連破碎了的東西也不放過,其他人包括阿海在內,全失了方寸。慕農把風亦飛拉在一旁道:「這件事頗不尋常,昨晚我放不下心,數次出來巡梭,假設事發時真在近天明的時分,那正是我剛回去休息的時間,一條畜牲怎能把握得這麼准,難道真是只有魔性的異物?」

  田仲謀走了過來道:「人和破碎的物件都是被抓死和抓碎,這樣可怕的野豹,確是聞所未聞,而且它似乎是以殺人為樂,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慕農望著二十多尺外的狗屍道:「豹來時人或者不知道,狗卻會吠。」

  一個村民插入道:「你們有所不知了,當年每逢魔豹來時,村中的狗都驚得夾起尾巴,縮在一角顫抖,哪敢吠半聲出來。」風亦飛道:「今天再上山,定要把那畜牲抓出來。」

  慕農道:「你小心點,我也要往窯屋為你大叔療傷,順道送些乾糧給他。」轉身去了。田仲謀叫道:「告訴他也小心一點,說不定魔豹閒逛到那裡去,我也要往城中打個轉。」

  風亦飛皺眉道:「這裡發生了這麼大件事,你不留在這裡助我們一臂之力嗎?」田仲謀歎口氣道:「這幾天我都在查阿貴遇害的事。」

  風亦飛一震道:「怎樣了?」阿貴的血仇,他又何能有片刻忘記,但實在太多事暴風雨般吹襲過來,令他無所適從。田仲謀道:「有點眉目了,你先辦你的事,遲些我還要你幫忙。」

  風亦飛肅容道:「你究竟是誰?」田仲謀道:「我便是我,我便不是我,問來作甚。」言罷揚長去了。

  風亦飛走進驚惶萬狀的村民裡,叫道:「誰隨我上山?」村長李昆道:「亦飛!這裡的事我已使了人往川南報官,看來我們要理也理不了。」

  風亦飛眼目一掃眾人,只見年青力壯的一群,紛紛避開他的眼光,眼前的慘像太過震撼,試想何寡婦三個兒子都是孔武有力的壯漢,昨夜還興致勃勃參加了早更的巡邏,現在像一點還擊的力量也沒有便慘死了,誰還敢去找死。阿海道:「飛!還有我,我和你去。」站在他身旁的海媽一聽,眼淚嚇得流了出來,悲叫道:「甚麼?我只得你一個兒子,你去了,我怎麼辦,死我也不讓你去的了。」

  阿海呆道:「娘!我──」村民中有人道:「唉!我們鬥它不過的,它是山中妖魅的化身,當年死了這麼多人,還不是因為我們要追獵它嗎,這種妖魅愈迫得它緊,愈是兇狠,愈殺得多人。」

  風亦飛道:「那怎麼樣?難道等它來逐個殺害我們嗎?」這時全村能動的人都聚攏了在這村尾的慘案現場,卻無人回答風亦飛這句簡單的問題。寒了膽的人喪失了抗爭的鬥志。風亦樂比較遲才到達現場,臉色蒼白,很多次欲言卻止,始終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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