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5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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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的遇害,改變了朝廷宮廷的形勢,首當其衝的,正是上官婉兒,然後方輪到李顯。她和龍鷹間再沒有背叛武三思的心障,但對韋後重走女帝舊路的恐懼,卻大幅增加,還添了宗楚客此一不測因素。 事情將她推到龍鷹的一邊。 在座的李顯、上官婉兒、宇文朔、符太、高力士幾個龍鷹熟悉的人,均有些兒異于往常。小方他並不清楚,因今天才認識他,不過這個小太監已在他眼前顯露光芒,令韋捷毀諭的手段固是精采絕倫,剛涕泣著呈上被毀掉手諭的神情,更令人叫絕,不愧高力士的得意愛將。宮廷鬥爭,需要的正是這種「人才」。 變化最大的,還數李顯。 被乳臭未乾的韋捷毀諭,觸犯了他深切的恐懼,目睹被毀聖諭前的一刻,壓力是無形的,看到後,恐懼成為了現實的一部分。 李顯最害怕的是甚麼? 就是再一次被人從皇座拉下來,因已曾發生過一次,當時的彷徨淒涼,他該永忘不掉。上趟是女帝出手,今趟是誰? 不同武氏子弟,對韋後的族人,李顯沒有那種感情。武三思之死,敲響他帝位的喪鐘。 如龍鷹以前的觀察,李顯終逐漸一己的主意,對惡妻再非那麼千依百順,言聽計從,因牽涉到的,乃李顯本身的榮辱,江山的得和失。 高力士慌忙來到李顯背後,搓揉他的龍背,低聲勸道:「皇上身體要緊,萬勿動氣。」 李顯此一刻還氣吞牛鬥,下一刻已頹然不振,有氣無力的道:「朕要斬了他!」龍鷹等面面相覷,這副撐多一陣子都不成的氣魄,如何頂得住韋後和宗楚客?李顯該是想到惡妻,知韋婆娘絕不容他殺韋捷。或許,更大的問題是女兒的丈夫,殺他怎向女兒交代?然而「秉公辦理」下,不殺韋捷如何彰顯皇權? 高力士俯首在李顯耳邊說了句話。 李顯此時才發覺小方仍跪在龍桌前,等他發落,道:「退!」 小方謝主隆恩後,退出禦書房外。 上官婉兒輕聲道:「范當家江湖經驗豐富,又得郭大帥推許為當世智士,難得的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為逐外敵奮不顧身,扮龍鷹立下奇功。皇上何不請範當家獻計,可如何振興皇權?」 這番話由李顯自己的心腹,溫柔婉轉的說出來,際此皇權風雨飄搖的時刻,句句打進李顯心坎內。 果然李顯雙目重現生機,往獨坐另一邊的龍鷹瞧去。 龍鷹起立,跪倒龍駕之前,語調鏗鏘的道:「皇上一句說話,輕舟肝腦塗地,誓為皇上效死命!」 李顯嘴唇顫震,欲言又止。 龍鷹此招,是要抬李顯上轎,以後走的,將是與愛妻對抗的不歸路。 高力士又湊在李顯耳邊,耳語道:「如任得此事不了了之,以後無人再把皇上放在眼裡。」 這是只有胖公公、湯公公之輩敢向皇帝說的話,此刻由高力士說出來,可見龍鷹離西京後,李顯和高力士間關係的發展。 李顯的目光移往龍桌上的聖諭。 萬眾期待下,李顯瞧往龍鷹,道:「輕舟有何妙計可處理眼前之事?」眾人放下心來。 李顯腰骨挺不起來,他們挺得多直仍於事無補。 高力士又俯首提醒李顯,李顯方懂賜坐,可見他六神無主,失去方寸。 龍鷹坐好後,欣然道:「眼前之事,乃上天賜予皇上千載一時之機,可令宮內朝上,重拾正軌,關鍵在如何拿捏,軟硬得宜,令皇上不用太過為難。」 聽到最後一句,李顯精神大振。 坐在對面的符太、宇文朔,李顯身後的高力士,後側的上官婉兒均拿眼來看龍鷹,不明白這種事怎可能面面俱圓。 禦書房與女帝在上陽宮的「內書房」格調佈置,大體相同,不知是否李顯懷念他母皇,吩咐做此安排。 龍鷹接下去道:「韋捷的大統領之位,肯定掉了,卻不用斬他,因將遭娘娘激烈反對,皇上也難向公主交代。赦韋捷死罪,不可由皇上道出,須由大宮監收這個人情,令大宮監以後可作為皇上和娘娘間的橋樑。」 李顯籲了一口氣,神態輕鬆了些兒,頷首表示欣賞。 惟有深切瞭解李顯,方能說出這麼中聽的話來。 李顯對惡妻想法上的轉變,該源自湯公公「臨危忠告」,其影響力,於此特殊情況,顯露無遺。 李顯想保住夜夜笙歌、尋歡作樂的帝皇生活,必須守住皇權在握的底線。 龍鷹的話,加上龍桌上被毀聖諭鐵錚錚的不移現實,令一向軟弱的李顯,不得不鐵了龍心。 龍鷹待李顯咀嚼清楚他言外之意,續道:「皇上可藉此事,來個連消帶打。首先,我們須瞭解今趟叛亂的本質,絕不可只視之為一場叛亂,現在已被平定,而該視之為叛亂裡另一叛亂,大相的遇害,更為明證。」 稍頓後,一字一字,加重語調沉聲道:「叛亂至今尚未平息,且是方興未艾,駙馬爺的公然漠視皇上聖諭,正為叛亂仍在進行的徵兆,故在此事上,皇上不可以讓半步,讓步將兵敗如山倒,沒法挽回。」 李顯動容。 上官婉兒輕聲道:「范當家句句金石良言,皇上垂察。」 李顯朝符太瞧去。 符太道:「大唐病了,必須及時對症下藥,否則華佗再世,仍難有回天之力。」李顯雙目現出茫然之色,心神不知飛到哪裡去。 宇文朔道:「大唐的未來,皇上一言可決。」 高力士又湊在李顯耳邊,道:「皇上想想聖神皇帝,知該怎麼辦。」 李顯的目光回到龍鷹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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