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5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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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該位處青海高原,地近吐蕃,吐蕃語當如漢語般流通,對方是吐蕃人,竟不說吐蕃語,就是「欲蓋彌彰」。 龍鷹更是心叫糟糕,皆因想深一層,與鳥妖掉換處境',絕不會找這麼一個龍蛇混雜、無法無天的是非之地來與侯夫人會合。想想山南驛便明白,到那裡會合而又不惹人注目,難乎哉! 以鳥妖行事的作風,不論與欽沒晨日交往了多久,交情有多深,當生死攸關之際,絕不讓欽沒有出賣他的機會。像田上淵般只信任鳥妖,鳥妖亦只信任侯夫人。除侯夫人外,沒人曉得鳥妖逃出北疆的路線和方法。 邊城驛究竟與鳥妖或侯夫人有何關係? 荒原舞歌聲漸斂,終於收止,然仍餘音縈耳,非是草草收場。他似並不覺察有人出言恐嚇,不受影響的完成歌曲的尾段。 領頭的惡漢右手按到掛腰馬刀的刀把去。 四周聽歌的百多人,遠遠近近爆起叫好喝采的響聲,還有人鼓掌,通過對荒原舞的讚賞,和十七個充滿敵意的騎士對著幹的模樣。 在群眾的龐大壓力下,本氣焰滔天的騎馬惡漢們相對下變得勢孤力薄,威勢被削。如此情況下,若悍然出手懲戒荒原舞,不但不近人情,且會激起公憤,令他們登時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尤可慮者,是唱罷一曲的荒原舞臉露真切的笑容,向各方向的支持者打恭作揖,表示感謝,氣定神閑的,視這批干涉者如無物。 龍鷹等三人交換個眼神,知大家心裡想的乃同一件事,讚賞有啥用,打賞方實際。這個想法仍盤據心裡的當兒,一聲「給我打賞」,自神秘馬車內傳出。 整道大街,立即靜至落針可聞。 女聲溫柔婉約、悅耳動聽,以漢語說出的四個字,簡單的一句話,於這雪粉飄飄的邊界驛鎮,令人人生出「驚豔」的感覺。 接著有另一女聲回應,雖聽不懂她說什麼,總猜到是領命一類的話。 宇文朔愕然道:「天竺語!」 龍鷹和符太你眼望我眼,大感離奇。 坐在馬車禦者位置的大漢如正下著的飄雪般,似沒重量的羽毛給風刮起,落往車門外,拉開門。 這一手漂亮至極,進一步鎮著不知該否出手教訓荒原舞的眾惡漢。 即使以龍鷹等三人的標準,此漢的身手仍可躋身一流高手之林,以他的武功,竟屈居禦者,車內女子的身份,耐人尋味。 三人怎想過,從遙望邊城驛開始,到此一刻,處處迷霧,如置夢域。 萬眾期待下,卻沒有出現眾人期待的情景,就是美婢奉她小姐之命,嫋嫋婷婷下車的動人場面。 于大漢拉開車門的刹那,白影一閃,接著越過車頂和攔在馬車和荒原舞間的騎士,在填滿雨雪的空間靈巧如狸的連續三個小空翻,斜斜橫過逾四丈的車馬道,精准地降落在離荒原舞不到半丈的前方。 迅如輕煙的影子,終化為人形,然眾人仍是緣慳一面。 女子素白裳衣,款式不類中土女子的衣裙,最引人觸目是露出兩邊刀削般的香肩,又披上鵝黃色的輕紗,古銅色閃閃發亮的肌膚如給薄霧掩遮。 她背著所有人,包括最接近她的惡騎士,不過,剩她苗條修長的背影,足令天下男人動容。 此女絕非伺候主子的婢女之流,而是貼身保護車內女子的高手。 以龍鷹的魔目,仍未能得窺全豹,然對其側臉輪廓的驚鴻一瞥,看到她輪廓極美,眉目如畫,絕對配得起她優美的身形體態。 宇文朔說得對,此姝高鼻深目,膚色棕黑,為天竺不可多得的美女。 荒原舞用神看著她,雙目閃閃生輝,不知如何,三人總感到荒原舞在這一刻,與他們深悉的那個人有點兒不一樣。 天竺女說話哩!只得荒原舞聽得到。 龍鷹非是不想知她說話的內容,卻因肚子咕咕在叫,又未從魔奔回復過來,可以懶便懶。 街上、街邊百多人,個個屏息靜氣地瞧著天竺女郎說罷,將以香帕包裹著重甸甸的物件,奉予荒原舞。 龍鷹等三人最關心的,是手帕包裹的是金銀珠寶,還是一塊供荒原舞果腹的糕餅?其他人關心的,就是天竺女順眾之所願,轉過身來,讓大家得睹她的玉容。 眾騎士聚到一塊兒,噤若寒蟬,被駕車大漢和天竺女先後露的兩手完全震懾。 跑慣江湖的,均知想活得長久些兒,又或可壽終正寢,首講眼力,知哪些人是惹不起的。特別是天竺女快如電閃,淩空從他們上方掠過的驚人身法,著地時的輕鬆寫意,乃江湖上罕得一見的高手級數,且對方擺明在示威,若還不識相,勢為火拼之局。 天竺女的顯露鋒芒,有其必要,為的是荒原舞,如眾惡漢事後找荒原舞出氣洩憤,等於與天竺女一方結下樑子,那眾惡漢便須秤坪是否有這個斤兩。 荒原舞低聲道謝,將小香帕包納入懷內去。 天竺女又多說幾句話,荒原舞不住點頭。 吆喝傳來,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原來駕車的大漢催馬開車,朝雪粉茫茫大街另一端馳去。 下一刻,天竺女消失不見。 龍鷹等瞧著她趁眾人分神的一刻,展開腳法,一溜煙的朝馬車追去。 荒原舞斜斜橫過大街,朝龍鷹等三人坐處走過來。 十七騎的頭子雙目神色轉厲,盯著他後背喝道:「朋友高姓大名?」 比之剛才的兇神惡煞,他這句算是客氣,屬找下臺階的說話。 荒原舞腳步不停,唱道:「終日與君花下醉,更嫌何處不風流。」 他這兩句以漢語唱出,不慍不火流泄出心內此刻的情緒,帶點玩世不恭,又透出若有若無的悵惘和傷感,以他街頭賣唱浪人的身份唱出來,而大家曾在不同的位置,與他共曆剛逝去的動人情景,雖只兩句,感覺卻似比他早前唱出完整的一曲,感受更深刻,更惹共鳴。 那頭子亦聽得呆了起來,不知在想什麼,一時說不出話。 荒原舞唱罷,邊走邊拱手為禮,多謝各人捧場,令那頭子難以發作。眾人紛紛附和,喝采贊好。 三人看著荒原舞走過來,那個頭兒不是味兒的掉頭馳走,眾騎連忙追著他去了。當荒原舞來到三人身前,後面的人紛紛離開,曲終人散。 宇文朔笑道:「感覺如何?」 符太歎道:「財色兼收,當然棒極了,我這生人,還是首次想到該學唱曲,以作傍身之用。哈!」 荒原舞啞然笑道:「太少語雖鄙俗,卻形容得貼切。看!」 說時從懷裡掏出香帕小包,珍而重之的解開,包裹著的赫然是半個金錠子。龍鷹咋舌道:「出手真重,夠我們到福聚樓大吃大喝十日十夜。」 宇文朔擔心的道:「錢有了!就怕沒吃的地方。」 荒原舞微笑道:「老兄放心,我問過她哩!來!我們邊走邊說。」 三人喜出望外,急忙起立。 雪愈下愈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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