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4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五 |
|
§第十二卷 第十七章 真作假時 龍鷹點燃兩盞風燈,置於岸邊一塊巨石上,然後就在風燈間坐下來。 風燈是臨別時參骨給他的,以此為約定的訊號。他解開了紮頭的布巾,讓頭髮披肩,此時的他,剃掉了鬍鬚,外形上確與「範輕舟」有很大的分別,膚色因長時間的曝曬,比之在西京黑了很多,唯一須擔心的,是眼的形狀。然而對他這位「魔門邪帝」來說,因能改變眼神,其他的等閒事也。 這是有心算無心,田上淵怎可能想到,來見的非是參骨而是龍鷹。 思潮起伏。 現時的情況,危如累卵,隨時有覆亡之禍,指的當然不是這場戰爭,而是他的「長遠之計」。應付好田上淵,還要看能否及時截殺鳥妖。 一路走來,他曾試圖去感應鳥妖,但不知是否腦袋疲勞,還是鳥妖成功驅除了他大部分魔氣,竟然沒甚麼感覺。 不是不曉得鳥妖成了他致命的漏洞,否則他不會在毛烏素竭盡己能去殺他,只是失敗了。之後惡戰連場,生死攸關,何來空隙去思考鳥妖的事。幸好得老天爺看顧,截著參骨,否則明早醒來時,仍懵然不知雖贏了戰爭,卻輸掉李隆基的江山。 一艘風帆,從下游駛來,此刻離他約五裡遠。 龍鷹知是時候,閉上眼睛,運動魔氣,自然而然腦海內浮現參骨的一雙眼睛,以「橫念」凝聚眼神的芒采。有諸內,形於外,憑體內魔氣改走不同的經脈徑路,從而令眼神天然轉化,是絕不出漏子的手段,他還運功改變眉和眼間的距離,眼睛也因而變得狹長了些許,就是這些微的變化,使他化為另一個人,包保田上淵認不出他的「範輕舟」。 如此以魔氣「易容」,不可能持久,幸好他需要的,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風帆出現在視野裡,是艘單桅船,逆流全速駛來。 龍鷹左右手各提一燈,從石上站立起來,背掛的是參骨的成名兵器「誅神刀」,還故意將燈舉至臉旁,映照著他拿出來見田上淵的容顏。這招叫「欲彰彌蓋」,反令人不懷疑他這張臉是假的。遮遮掩掩,適得其反。 風帆在離他三百丈處靠岸,接著一道人影從船首投往河岸,破風聲起,下一刻田上淵奔至近前,於離他站立的巨石不到二十步。 龍鷹弄熄風燈,放在腳旁,躍下石去,來到田上淵身前,以突厥語沉聲道:「石上雙燈。」 田上淵應道:「一明一暗。」 此為在信內約定的口令。 龍鷹欣然道:「果然是田當家。」 田上淵冷冷道:「也可以是我的手下,參骨兄怎能斷定是田某人?」 龍鷹模仿參骨的聲音語調,續以突厥語道:「田當家的兩手空空,等若本人背上的誅神刀,同樣易認。」 田上淵表面上,與龍鷹在西京交手的他,沒多大的分別,論神采,且遜於當時,有點憔悴,清減少許。可是,這只是表像,龍鷹的魔種,隱隱掌握到內裡的他,變得更強大。這是任何在武功上做出突破者,於蛻變剛開始一段時間內應有的情況,然後才逐漸穩定下來,等待另一次的突破,或徘徊不前。 從龍鷹在石上躍下來,田上淵銳利的眼神一直默默審視他,沒離開過片刻;龍鷹回報以「參骨式」的眼神,絲毫不讓。不知情者,還以為兩人是敵非友,約在這處河岸見面,是為進行生死決戰。 田上淵淡淡道:「你曉得我的武功源流嗎?」 龍鷹輕描淡寫的道:「略知一二。說到底,本人和寄塵相交十多年了。」 這番話模棱兩可,憑的是莫哥說過鳥妖對田上淵推崇備至,既要推崇他,怎都該透露點他兩師兄弟的秘密。以莫哥的為人,絕不會與來歷不明的人合作。 田上淵似沒聽到他說話般,沉聲道:「為何非是寄塵來見我?」 龍鷹終於明白為何田上淵態度不善,原因在不是寄塵親來與他相會。「多隻香爐多隻鬼」,田上淵對被逼與一個像參骨般的陌生人接觸,心裡不高興。 龍鷹道:「他受傷了!」 田上淵閃亮龍鷹從未從他眼內見過的神色,代表著心內的關切,顯示他們所料無誤,鳥妖確為田上淵關心的人。 龍鷹心忖技術就在這裡,壓低聲音道:「田當家不用擔心,寄塵的傷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原因在他再不看好默啜,並已知會現時在涼州的侯夫人接應他,他將在中途開溜。」 又道:「完成寄塵所托,我立即趕赴涼州,與他會合。」 龍鷹是行險一博,順道測試參骨的看法,如果田上淵嗤之以鼻,那參骨就是猜錯了,如何掌握和截擊鳥妖,須另想辦法。 田上淵因他唯一信任的鳥妖沒親來見他,生出戒心。還有個原因,是龍鷹的「參骨」不但沒穿上他的紅披風,更打扮得像個漢人,田上淵不起疑才怪。可是,若「參骨」是一意開溜,如此打扮方合乎情理。 龍鷹連消帶打,爭取田上淵的信任。 言下之意,就是有甚麼東西須告知鳥妖,可放心由他這個「自己人」轉告。 由於對田上淵的熟悉,屢次交鋒,他比任何人更有騙田上淵入彀的手段。 田上淵表面毫無變化,龍鷹卻掌握到他敵意大減,暗松一口氣,這一著走對了。 田上淵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們不是該在朔方攻打雞鹿塞嗎?為何忽然變為在這裡火拼連場?早前又河水暴漲,掀翻了我們幾艘小船,還有隨水漂浮下來的屍骸?」 龍鷹聽得心中大定,田上淵對戰況的無知,正正顯示郭元振將北幫鏟離邊防區的行動多麼成功,令田上淵再沒法得到無定河區任何的消息。不過,直至此刻見著田上淵,仍然不明白他為何在這裡等鳥妖的消息? 是應變的手段嗎?還是另有目的? 龍鷹道:「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 又再次壓低聲音,以示事情的嚴重性,一字一字肯定的道:「寄塵是不得不走。今次大軍南來,首要之務是保密,故此遣軍佯攻山海關,做足工夫。豈知敵人竟似對我們行軍的時間、路線、戰略瞭若指掌。君子津一役,我們派去的軍團,幾全軍盡墨,剩得幾個人逃回來,令默啜大發雷霆,為此召了寄塵去說話,痛斥一頓,因此事由他一手安排。」 田上淵聽得雙目厲芒大盛。 君子津一役,論損失,北幫比突厥人慘重多了,多年在邊防植根的努力,一朝喪盡,在以後的一段長時間,再難對河套這塊肥肉做出支援,若如被斷去探往北疆的手,勢力被局限在關內、關外、西京和洛陽之間,南下則有範輕舟和竹花幫攔著去路,聲勢比之以前,不可同日而語。 田上淵尚有個隱憂,就是死而不僵的黃河幫,將立時受益,漸成捲土重來的勢頭,他從獨霸北方,變為兩面受敵,一來一回,天淵之別也。 田上淵的後臺靠山是宗楚客,現在龍鷹更清楚欽沒晨日、田上淵和宗楚客三大巨頭互相勾結,各有盤算。 君子津一役,田上淵不單受重挫,且後患無窮,在郭元振必入稟告狀下,田上淵首先要說服的,是宗楚客,而唯一的解釋,是郭元振的狀告乃誣毀和陷害,實無其事,只是抓起幾個北幫黨徒來個屈打成招。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