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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十卷 第十四章 小長城

  瞧著符太迅速遠去的背影,龍鷹似從最深沉的夢裡蘇醒過來的滋味。

  現在所以立在統萬古城的角樓上,實具有異常複雜的因果關係,自在後套偷聽得默啜的作戰計畫,一條心的要趕在突厥人前面,先一步奪得統萬,好像不如此做,這場仗是輸定了。

  可是,卻沒想過,為何以郭元振對無定河的熟悉,竟無一字提及統萬?

  原因非常簡單,就是郭元振認為統萬是無法守得住的,對邊防軍來說,是鞭長莫及,他們只可陳兵在無定河南岸,背倚長城,西憑無定堡,與突厥人展開對無定河控制權的爭奪戰。

  對統萬,非不欲也,是不能也。

  假設趕往駱駝堰途上,沒遇上咄悉匐的部隊,他大概會先到無定堡,找張仁願商量,看如何應付默啜以統萬為基地的戰略,然而,事情的發展充滿宿命的意味,他和敵人互為因果的影響著情勢的變化,到最後,守得住統萬,等同贏得此仗的信念,深植內心之中。

  縱然在夢醒的一刻,此念仍揮之不去,驅之不散。

  事實亦確然如此,假設守得住統萬,就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令默啜連無定河的北岸仍沒法完全控制,遑論無定河。

  龍鷹心內尚有個恐懼,形成於在猛狼石上親睹突厥雄師的鼎盛陣容,判斷出在河區交鋒,默啜的贏面比他們大多了。

  死守統萬,或許是唯一生路,問題在於能否守得住?怎樣去守?

  龍鷹聚集全體兄弟,在西城範圍共商大計,說出最新的評估,守統萬的利弊。結論道:「要走,必須立即走,否則在打跑默啜前,再沒第二個機會。」

  人人神色如常,沒一個人露出懼意。

  丁伏民道:「我們的糧食足可撐二十五至三十天,必要時可吃對方被射殺的馬,可是食水卻是沒法解決的難題,能捱多十五天已非常了不起。我是指裝滿所有水袋,還要省著來喝。」

  博真拍頭道:「我記起了,當年這裡有個井,我還打水上來洗澡。他奶奶的!好像就在鷹爺現時立著的位置,不!該靠近南牆一點,唉!真後悔沒記清楚。」

  龍鷹閉上雙目,往後移,又朝左動,最後立定,睜眼道:「該在我立處腳下,我感覺到水氣。」

  眾人對龍鷹這類異乎常人的靈應,早不以為異。

  荒原舞淡淡道:「我們何不以此作決定,如掘下去,確掘得地泉,留下來死守,否則立即離開。」

  眾人一致的附和。

  龍鷹反猶豫起來,道:「且慢!我有掘到水的十足把握,那豈非等於大家都決定留下來,卻沒想過能否守得住。」

  宇文朔道:「在下想先請教鷹爺,若你認定守不住,好該二話不說立即下撤離的命令,何用來找大家兄弟商量?」

  龍鷹苦笑道:「是因捨不得也。守得住或守不住,忽然間成了勝敗的關鍵,亦是唯一可令默啜知難而退的手段。」

  荒原舞插言道:「近百年來,大漠最著名的一役,莫過於回紇之主菩薩領五千精騎,于馬鬣山打敗突厥的十萬兵,威震塞北。今天我們的人數雖遠及不上菩薩,可是鷹爺比之菩薩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有牆堡陣為陣地,隔岸郭大帥遙為呼應,西則無定堡牽制敵人,鷹爺何須猶豫?」

  眾人鼓掌喝采,士氣昂揚。

  荒原舞沉聲道:「我還有個深一層的考慮。」目光投往南牆,眼睛流動著豐富的感情,續下去道:「我們大夥兒隨鷹爺轉戰千里,生死與共。今回一是全體戰死,一是個個活著,在正常情況下,這絕不可能,可是眼前的牆堡,卻提供了這個可能性。」

  博真喝道:「兄弟們上!動手掘井!」

  歡呼聲震天響起。

  井口的邊緣在不知被風沙掩埋多少年後,重見天日,眾人更是小心翼翼,挖走塞填水井的泥沙,免令內壁受損。看井口的大小型制,是口大井。

  丁伏民提議在南牆向沙漠的一邊,依隔牆分東、西的形勢,在千步的範圍內,東、西各深掘兩道半月形的陷坑,作為北面的屏障,同時保護成了命脈的大水井,一舉兩得。又於隔牆外的位置,多掘一道陷坑,成最週邊的屏障。

  他的提議獲所有人贊許,由於土質疏鬆,是可以辦到的,問題在時間長短。丁伏民是懂工事的能者,在遠征大漠期間早顯露這方面的才華,遂領導正閑著的兄弟,定下挖掘的位置,動工挖掘最外、最長,也是最花工夫的外圍護坑。

  由於下面埋著的是廢墟,龍鷹提出當掘到建築物的殘餘時,鑿之為大小石塊,運上牆堡儲存,以作遠距制敵的利器,剩下的部分,形成凹凸不平,至乎尖利的坑底,增加陷坑的殺傷力。

  包括龍鷹在內,人人投進戰爭工事去,眾志成城,不但不以為苦,還興高采烈。到太陽移過中天,眾人生火造飯,趁機好好歇息。瞧著已具雛型、長達千五步最週邊壕坑,眾人生出令他們滿足的成就感。鑿出來石塊,放在靠牆堡的一邊,好送往牆堡去,沙泥就在另一邊堆高,加強護坑的防禦力。

  水井旁堆成幾座小山般的沙泥堆,份外令他們寬慰,挖下去的深度逾兩丈,依龍鷹的感應,再深挖半丈,可達地泉。

  博真自告奮勇,負責水井的最後程,雖說是大井,但井內的空間,只容一人在井下挖掘。

  吃飽肚子,龍鷹吸著桑槐送過來的捲煙,歎道:「這東西能捱多久?」

  桑槐道:「省著吸,可捱個一年半載。」

  龍鷹喜出望外道:「竟可以捱這麼久?」

  桑槐苦笑道:「每贏一仗,限抽一根,當然可捱這麼久。」

  眾人爆起哄笑。

  容傑擔心的道:「最怕未完成週邊的長坑,敵人已至,也令我們沒法完成四道內坑。」

  君懷樸道:「太少回來時,該還有一天、半天的緩衝時間,所乙太少愈遲回來,愈好!」

  丁伏民道:「還有派往知會大總管的賴東,此時該抵達無定堡,不知大總管如何反應?」

  宇文朔道:「只要張總管想想鷹爺在南詔守風城的往績,便曉得我們在幹甚麼。」

  權石左田奇道:「是怎樣的往績?」

  宇文朔向未聽過此事的荒原舞等人講解一遍,道:「在中土,鷹爺、萬爺和風公子憑百人之力,據風城擊潰敵人十多萬的圍城軍,乃街知巷聞、人人津津樂道的事。」

  龍鷹謙虛道:「純為運數。」

  宇文朔問道:「請你老人家多解釋幾句,憑的是何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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