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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4 | 上頁 下頁


  細雨收歇,天際現出黎明的曙光。河浪溫柔地打上船身,出潼關後,大河從未試過如此刻般的安寧。

  宇文朔欣然道:「終於得睹鷹爺在常規戰裡的風采,鷹爺既擁有超乎常人的靈覺天機,又不乏付諸實行的策略和能力。敢問『少帥弓』的射程,比荒月弓如何?」

  龍鷹道:「折迭弓比荒月弓遠上少許。」

  宇文朔咋舌道:「那豈非我們躲在城牆後,仍有被命中的危險?」

  龍鷹道:「確是如此。」

  宇文朔沉吟片晌,道:「尤為難得的,是鷹爺勝而不貪,一擊遠揚,雖許下擊殺對方主帥的豪言,然因應形勢,沒付諸行動。」

  龍鷹隨意的道:「對方的主帥,與小弟有過一面之緣,是田上淵座下三大戰帥之一的郎征。」

  又道:「如果敵艦位在大河中央,我會投往郎征所在的鬥艦,逼他落水,再由太少在水底收拾他。可惜靠近岸邊,郎征肯定不會蠢得借水遁,殺他的成算極低,不得不放棄。」

  宇文朔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原來鷹爺心裡早經考慮,亦已達壯己之志、寒敵之膽的效用。」

  接著有感而發的道:「幸好在下一意隨行,方有與眾兄弟並肩作戰的機緣,幹舜聞知,肯定羡慕得要命,從潼關來到這裡,處處精采,令人回味無窮。於在下來說,感覺新奇,完全地不講尊卑禮法,百無禁忌,反透出肝膽相照的味兒,過癮至極。

  用兵的最高境界,理該如此,談笑間,敵隊已告灰飛煙滅。」

  龍鷹道:「戰爭乃人世間冷酷無情的事,不輕鬆點怎行。」

  宇文朔道:「起行之前,在下還不住問鷹爺,如何有把握闖過北幫的攔截,到現在方曉得當時問得多麼可笑。」

  龍鷹誠懇的道:「你老兄肯隨來,慶倖的該是我,如非得你一言驚醒夢中人,早葬身三門峽。」

  宇文朔灑然道:「天下間豈有能置鷹爺于死地之人,在下只不過錦上添花。」

  龍鷹若無其事的道:「小弟被人殺死過兩次,無瑕正是第三個有資格幹掉小弟的人。」

  宇文朔大為錯愕。

  兩人坐在靠窗艙的大圓桌處,窗外晨光煦煦,江龍號走在河面遼闊、水勢平穩的河段上,窗外美景層出不窮,兩側或是青松倒掛的懸崖,或是綠柳如煙的堤岸,遠處群峰挺秀,林薄鬱蔥,令人胸次豁然,情奔大地。

  過三門峽後,他們進入屬海河水系的大河下游流域,支流眾多,敵人把握江龍號的行蹤絕不容易,休說再一次埋伏截擊。

  龍鷹道:「小弟答應過宇文兄的,絕不食言。事情須由東晉時代的邊荒集說起。」

  宇文朔雙目奇光閃閃,全神聆聽。

  龍鷹一覺醒來,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刻,睡足三個時辰,如不是向任天拍門喚醒他,可睡多一個、半個時辰。

  龍鷹請向任天在一邊的椅子坐下,自己則坐在榻緣,伸個懶腰道:「許久沒這麼安眠過。」

  向任天微笑道:「我也許久沒試過這般神舒意暢。」

  龍鷹豎耳傾聽,道:「晚膳開始哩!」

  向任天道:「我是代表兄弟們來喚醒鷹爺,到樓上吃晚膳,順便和鷹爺商量未來的屠田大計。」

  龍鷹欣然道:「我們兩方合一的組合,乃無敵的絕配,只要能重奪洛陽,讓南方的援兵可源源北上,把北幫的勢力斬為兩段,我有信心單憑我們的江龍號,採取神出鬼沒、打完就跑的戰術,可重創北幫的水上戰力,時機來臨,更可奇襲北幫在河套的根源之地。咦!誰在甲板上動手過招?」

  向任天答道:「是眾兄弟架著太少去試招。好從太少的身上,窺見田上淵厲害之處。」

  龍鷹拍額稱許,道:「想得周到。」

  向任天道:「到幽州後,我可在對付突厥人一事上,助鷹爺臂之力。」

  龍鷹道:「有向公助小弟,當然大添勝算,然卻不利大局。抵幽州,我們下船後,向公載居中等兄弟原船取海路返揚州,炮製出我亦隨船南返的假像。到揚州後,南光以『範輕舟』的身份四處活動,如此可萬無一失。」

  向任天爽脆應道:「明白!」

  十二天后,江龍號進入大海。

  剛巧遇上滂沱大雨,海上雲掀浪線,天壓白波;山岸一邊風卷雨簾,煙昏綠野,壯觀之至。

  到雲收雨歇,右方海天一色,波濤萬頃;左方群山矗立,彈壓綠波,峭壁刀成,斷崖斧鑿,令人心胸開闊,忘掉了塵世間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

  眾人全聚往甲板上,憑欄指點說話,縱望闊海遙天、腳下青波,誰不動容。

  向任天增加了壓艙的重量後,大演天下第一操舟高手的功架,江龍號宛似龍回淵海,破浪而行,大減風浪的簸蕩。在無險可扼、無伏可設的大海,敵人有心攔截,亦力不從心,可以說,江龍號由海路南歸,絕對地沒絲毫風險,唯一的敵人是大海本身,可是於既熟悉海神爺脾性,又懂瞧老天爺臉色的向任天而言,沖波乘浪,如履平地。

  在風高浪急的大海,江龍號尤顯其超卓的性能。

  荒原舞、容傑、權石左田等尚是首次置身大海,個個意興飛揚,精神大振。

  最興奮莫名的,仍數小敏兒,扯著符太吱吱喳喳的說話,雀躍不已。

  龍鷹對小敏兒的心花怒放,特別有感覺,他是符太外最瞭解小敏兒的人,長期困在深宮,最了不起的旅程,是從洛陽遷往西京,然而環境雖變,人事依然,只不過禁宮內苑給移往樓船上去,想走到甲板上觀賞河岸風光,是想也勿想。

  故今次隨符太離京,于她尤具深刻意義,且不但心有所歸,更是身有所屬,本黯淡無光的世界,化為春光明媚的天地,現在忽然似離開人世般抵達茫茫大海,較之重重深鎖的宮苑,對比之強,可以想像。

  桑槐來到龍鷹身旁,遞來被風吹得隨時熄滅的捲煙。

  龍鷹連忙接過,狠抽兩口,順手送往另一邊的君懷樸,後者略一猶豫,方接過去抽僅餘的一口。

  桑槐極目遠望,歎道:「得此一刻,已不虛此行。」

  君懷樸道:「荒原舞來找我,問我願否與鷹爺和各兄弟再續前緣,我答他這是我君懷朴的榮幸。大夥兒分道揚鑣,各奔前程,我也由窮光蛋變成大富之人,但總感若有所失,沒法忘懷那段朝難保夕,卻最多采多姿的日子。大夥兒為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不敢稍有鬆懈,如在刀鋒口上生活,有血有肉、哭笑與共。對天山族兄弟的遇害,我一直銘記心頭,不敢忘記,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桑槐道:「荒原舞昨天才向我提過鳥妖,他該複元多時,如他今次隨突厥人來犯,將是我們宰掉他為達達報仇的空前良機。」

  龍鷹一震道:「幸得你們提醒,否則我們的屠狼之計,大有可能功虧一簣,現在則可反過來利用鳥妖之長。他奶奶的!鳥妖若來,我可保證他沒法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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