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3 | 上頁 下頁
九八


  龍鷹輕推艙房門子,一板之隔外是與船上任何一處地方有別的異境,展現眼前是個氤氳空蒙的天地,在榻子旁靠近艙窗幾椅的位置,擺放著齊腰高的圓浴盆。

  絕色美女背著他,坐在木盆裡,邊欣賞窗外美景,邊以浴巾溫柔的拭抹晶瑩閃亮的凝膚。

  熱氣從盆內騰升,將她包裹在水霧裡,濕潤的秀髮烏黑閃耀,垂貼下來遮著大半香背,卻讓龍鷹得睹她兩邊裸露的肩胛,隨她的動作輕柔的聳動。

  熱水的氣味,與她動人的體香完美無瑕地結合為一,撲面迎接他的大駕,令他跨過門檻後,幾疑已遠離人世。

  門關。

  龍鷹渾忘人世所有煩惱,隨手脫掉外袍,一揮,外袍一片雲般往榻子飛去,蓋在無瑕寬衣解帶脫下來的羅衣上。

  我的娘!

  榻尾還有個小包袱,顯然是美人兒簡單的行裝。

  無瑕像不曉得有人闖進來瞧她美人沐浴,仍沉醉迷失在自我的天地裡。

  霧裡看花,格外誘人。

  何況是精通媚術的「玉女宗」第一高手?如非龍鷹準備十足,肯定失守。但她的誘惑力太強大了,龍鷹的心神全被眼前的無限勝景佔據,明知不該,仍無從脫身,耽溺難退,心房「霍霍」躍跳。

  仿似失陷在最深最甜的夢域,沒可能是真實的,偏又是那麼令人血脈沸騰,如此探手可觸。

  縹緲優美,如雲似水。既是瞬間即逝,也是永恆不滅。

  踏足艙房異域的剎那,置身於氤氳空蒙,雖小卻是無限的天地內,龍鷹生出一種宿命的、被註定了的奇異感覺,就是不論日後與無瑕的發展朝往哪個方向,終沒法走出去,也不願走出去。

  無瑕眼角不瞥半眼龍鷹拋往榻子上的外袍,也沒轉過頭來,輕輕道:「范爺回家哩!」

  龍鷹挨往後面的門,抱著雙手歎道:「無瑕姐何不早點說,須負的竟是這樣的責莊,也是小弟樂意和優而為之的事。」

  無瑕像背後長上眼睛似的,淡淡道:「勿動,站在那裡!」

  龍鷹正欲舉步,聞言半途而廢,訝道:「若如只有遠觀,緣何大姐卻到小弟的陋室沐浴?大姐也根本不該在這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小弟又非正人君子,大姐不給我說出個道理來,休想小弟只作壁上觀。」

  無瑕保持優雅悠閒的動作,「噗哧」笑道:「勿唬無瑕哩!你雖然非是正人君子,卻是色膽小如耗子之徒,要強來早強來了,人家拒絕過你嗎?」

  龍鷹為之氣結,卻乏力反駁,苦笑道:「我不是正人君子,大姐亦非良家婦女,擺明在色誘小弟,竟要人用眼而不准用手,算甚麼娘的道理?」

  無瑕回頭瞄他一眼,又轉回去,喘息著笑道:「范爺勿動氣,大家有商有量,講道理嘛!嘻嘻!歪理也好,要怪就怪是你自己提出來的,甚麼回鄉祭祖、稟天問地、大紅花轎,聽得人家意亂情迷,帖帖服服的默許終身。豈知范爺說一套,做一套,竟撇下人家一走了之,無瑕只好不請自來,與范爺私奔。」

  說時拿起搭在前面椅背的幹巾,抹拭秀髮,舉高的一雙玉臂,在油燈映照下,閃爍著令人目眩的光色,香豔誘人。

  龍鷹知說不過她,女人耍賴起來,特別是像無瑕般乖巧伶俐的美人兒,可徹頭徹尾的無法無天,將任何強詞奪理的話說出來,還理直氣壯,派你的不是。想在這方面和她爭鋒,張儀、蘇秦複生仍辦不到。

  笑嘻嘻道:「善後的粗重工作交小弟去做,包保既舒服,又妥當。」

  舉步向無瑕走過去。

  說不過她,立即變招。

  無瑕隨手橫掌劈來。

  龍鷹確沒想過郎情妾意、美滿迷人的氛圍下,花燭之房變為凶地,倉卒下單掌迎上玉女隔空劈來的掌勁。

  避開很容易,不過後面那扇門將難逃化作飛灰之劫。

  接招亦容易,和她硬對一掌便成,可是勁氣濺激,大好「新房」勢體無完膚,說不定禍及近鄰。

  無瑕早猜到他有此一著,不動聲息,在龍鷹無知不覺下,養勢以待,龍鷹到掌風臨頭,方駭然驚覺無瑕是全力突擊,頓陷進退維谷之境。

  「啪」的一聲,沒發出兩股勁氣撞擊應有的悶雷之音,因龍鷹照單全收,任對方真氣侵掌而入,到攻進心脈前方運功化掉。強大的推撞力,硬生生將他往後送,難過得差些兒吐血,全身血液似欲冰結。

  背脊結結實實撞在後面的門上,幸好尚未致破門掉往艙廊處。

  無瑕嬌笑道:「小懲大戒,范爺是明白人,該知小妹在說甚麼。」

  龍鷹心中大罵,又無可奈何,反放下心頭大石,且感妙不可言,心態複雜處,連自己也弄不清楚。

  無瑕想他明白的,是尚未到洞房花燭的良辰吉時,故眼看手勿動,否則「小妹」雌威一發,有「范爺」的好看。

  他奶奶的!無瑕確中計了,中的是他們剛才在艙廳和望臺上的「對話騙局」。

  無瑕絕不是這麼易騙的,現在上當,自有其前因後果。

  首先,在台勒虛雲指示下,楊清仁和無瑕分訪「範輕舟」和龍鷹,驗明正身,早解開「範輕舟」或許是龍鷹的疑慮,先入為主。

  其次,「魔種」的神通,是包括無瑕在內無從想像的事,超出任何大智大慧者的思考範疇,怎想得到龍鷹能從無瑕竊聽產生的波動,感應到隔牆有耳,且曉得偷聽的是無瑕。

  龍鷹等人高明之處,是把謊言夾雜在不大為人所知的秘密裡,無瑕或有所聞,卻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或全然不曉得,因而大大增加龍鷹、符太和宇文朔戮力炮製出來「話局」的真實性。

  剛才龍鷹故意試她,隨手脫下外袍,拋在榻子上,無瑕表面毫不在意,事實則為暗裡留神,察微知著,感覺外袍內藏有何物。

  稍清楚龍鷹,均知他渾身法寶,例如「少帥弓」、「袖裡乾坤」、「飛天神遁」諸如此類。

  水戰當前,「少帥弓」更不可缺,如果「範輕舟」確為龍鷹。

  由龍鷹感應到無瑕開始,兩人暗中角力較勁。

  無瑕一直未能釋疑,原因在他們兩人間非外人能明瞭的至陽與至陰的玄微感應。

  即使無瑕坦白道出,亦絕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龍鷹此脫袍、擲袍之舉,正是要釋掉無瑕最後一絲疑慮。

  無瑕雖不致因此而割席,但已說得清楚明白,不會讓「範輕舟」碰她,因她有更遠大的目標,就是龍鷹。

  龍鷹想得天真,以為只要令無瑕相信龍鷹不在中土,可使她不再把時間花在「範輕舟」身上,到現在發覺無瑕全無去意,始知大錯特錯。

  沒有了龍鷹,還有田上淵。

  竹青號再非尋常船隻,而是天下三大勢力爭霸的核心,沒有一個位置,比置身竹青號上,更能掌握形勢的轉變。

  竹青號的命運,已與天下的未來,掛上了鉤。

  浴巾下垂,圍起了從浴盆站起來的美麗胴體。

  「哪有這麼眼瞪瞪瞧著人的,我是女兒家呵!還不閉上眼睛。」

  龍鷹曉得她將藉穿衣服,對自己的外袍做最後一次的檢查,他是樂觀其成,裝作心灰意冷的歎一口氣,拉門離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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