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3 | 上頁 下頁
八八


  台勒虛雲原本的如意算盤,是由柳宛真憑美人計,逐步奪取黃河幫的控制權,成熟時,將高奇湛的幫會水到渠成的融入黃河幫去,鯨吞黃河幫。

  此計完美無瑕,巧妙無倫,然人算不如天算,計畫未竟全功之際,包括龍鷹在內,被所有人低估了的田上淵,忽然冒起,勢力驟盛,且在武三思、宗楚客的支持下,一出手便命中黃河幫的要害,成功刺殺陶過。形勢急轉直下,北幫在田上淵的英明領導下,進行籌謀已久、爭霸大河的雄圖大計,在各條戰線重挫黃河幫,到台勒虛雲刺殺田上淵失敗,洛陽幫被滅,關中和洛陽落入田上淵之手,台勒虛雲曉得大勢已去,不得不更改計畫。

  此時高奇湛和他的人,雖向黃河幫「效忠」,卻未全面投入兩幫的爭霸戰去,時不我與下,偃旗息鼓,等待時機。

  此一時機就是黃河幫捲土重來之日。

  楊清仁一句話,引發了龍鷹對往事全面的反思。

  過去,因著被逼袖手旁觀,心存對陶顯揚的愧疚,不願多想。現在一心助黃河幫重振雄風,不得不想。

  當時,得悉陶顯揚之父,黃河幫老幫主陶宏因老朋友洛陽幫老大易天南被殺,悲憤交集下急病身亡,沒作深思,此刻卻想到大有可能是台勒虛雲弄的手腳,讓柳宛真能在黃河幫分崩離析之時,進一步控制黃河幫。

  兵敗如山倒之際,田上淵親自領軍全力圍剿的情況下,陶顯揚仍能安然逃往幽州,不可能成為可能,肯定有高奇湛和他的人暗中出力,也藉此機會贏得陶顯揚絕對的信任。

  故此楊清仁敢保證不露破錠,並指他們確可算作黃河幫的人。

  楊清仁微笑道:「在這方面,我們沒打算瞞范兄,也瞞不了。」

  龍鷹問道:「是否高奇湛和他的人?」

  楊清仁點頭應是,道:「現在奇湛已成陶顯揚最得力的大將,雖仍屬客卿的身份,卻情如兄弟。」

  龍鷹很想問他現在與高奇湛的關係,因兩人的不和,是高奇湛親口告訴「範輕舟」。

  高奇湛獨立自主,有自己的理想,只服膺台勒虛雲一人。雖被女帝誅家滅族,推動他的卻非仇恨,而是對大同社會的嚮往。他絕不會和任何人同流合污,但顯然給台勒虛雲說服了,遂以黃河幫為踏腳石,發展抱負。

  唉!真頭痛。

  他令黃河幫東山再起的計畫,最終不但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還會害死陶顯揚。

  楊清仁肯明確告知高奇湛與陶顯揚的關係,出於台勒虛雲的授意,既瞞不了,何須隱瞞?

  忽然間,龍鷹陷身進退兩難的處境,楊清仁提議道:「范兄只要說與黃河幫的人取得聯繫,可釋去其他人的疑慮。」

  龍鷹問道:「同樂會的陳善子,是否與高奇湛有秘密的連結?」

  楊清仁道:「此乃必然的事,若全無希望,陳會主很難堅持下去。」

  龍鷹終掌握到台勒虛雲突襲北幫總壇的作用,又不怕暴露行藏,原因在可借黃河幫之名,等若陶顯揚忽然在山窮水盡裡站起來,振臂高呼,向所有心向黃河幫者展示有捲土重來之力,意義重大。

  台勒虛雲確了得至極。

  站在「範輕舟」的位置,沒有不與台勒虛雲合作的理由,此為江舟隆和竹花幫求存之戰。

  自己後知後覺,茫不知北幫之所以元氣大傷,皆因高奇湛藏身于黃河幫的旗幟後,反制田上淵。

  台勒虛雲刺殺行動的後果亦不可小覷,田上淵雖以身免,可是來的是台勒虛雲、無瑕、楊清仁、洞玄子、高奇湛等頂尖級高手,損兵折將下,大削老田的實力。

  台勒虛雲沒有閑著,密密反撲,營造出黃河幫全面反攻最有利的形勢。可憐老田仍懵然不知,黃河幫與大江聯再無分彼我。當然,自己好不到哪裡去。論籌謀運策,他龍鷹明顯遜台勒虛雲至少半籌。

  問道:「陳善子有知會高奇湛嗎?」

  這句話非常關鍵,可掌握高奇湛部隊融入黃河幫的程度,如答案是肯定的,表示高奇湛被視為黃河幫一份子,取得支持黃河幫者沒保留的信任。在正常的情況下,沒十年八載,高奇湛休想辦得到,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患難見真情」下,不單不到陶顯揚懷疑,更不到他選擇。假設整個奪取黃河幫的控制權的行動,竟包括黃河幫與北幫的江湖爭霸在內,是台勒虛雲「置諸于死地而後生」之計,那台勒虛雲的可怕,龍鷹再找不到能貼切形容的句語。

  「房州事件」、「東宮慘案」、「神龍政變」、「兩幫爭霸」、「大唐遷都」,到黃河幫浴火鳳凰般重生,一環扣一環,這是何等驚天泣地的雄才偉略。

  龍鷹頭皮發麻。

  楊清仁想不到龍鷹問得如此刁鑽,有點不情願的無奈點頭,道:「奇湛與陳會主一直保持密切聯繫。」

  龍鷹沉思片刻,道:「小弟仍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使我心有堊礙。際此剛啟動的時刻,不宜過份顯露實力,攻襲北幫總壇的行動已足夠有餘。嘿!不論戰果如何,對貴方偷襲北幫總壇一事,該沒影響,對嗎?」

  田上淵為表清白,肯定在關外大河攔截「範輕舟」和「醜神醫」的時刻,保持關內常態,營造出北幫沒半絲異動的假像。可以想像,大部分北幫的船隻,全泊在華陰總壇的碼頭處,適供高奇湛部隊的火箭作射靶之用。

  台勒虛雲算無遺策。

  楊清仁沒遲疑的道:「小可汗早吩咐下來,一切依范兄的意思辦。」

  龍鷹的頭皮又發麻了。

  他奶奶的,自己正不住被台勒虛雲算中,一次又一次的著他的道兒。

  甚麼於兩岸佈置人手,為自己助陣,實子虛烏有,純為藉此一事,婉轉傳達高奇湛與陶顯揚結合後的新關係,使「範輕舟」在不覺受騙的情況下,沒勉強的接受。

  且猜到他拒絕,故楊清仁應承得這麼爽。

  從台勒虛雲首次提起高奇湛,到此刻說清楚高奇湛的處境,是個關鍵性的融合過程,等於將整個反撲北幫的各大勢力,組織成形,台勒虛雲一躍而成當然的領導人,在暗裡操縱大局。

  想不認著了他道兒都不成。

  楊清仁看似隨意的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將突襲對方總壇的行動,壓至范兄出關之後,范兄有意見嗎?」

  龍鷹暗歎一口氣,還有甚麼可說的,點頭表示同意。

  楊清仁略一沉吟,道『?「假設一切如計進行,范兄抵洛陽後,有何計畫?」

  龍鷹答道:「洛陽是北幫重兵駐紮之地,由三大戰帥之一的郎征主持,實力雄厚,為免節外生枝,或許過洛陽而不入,直上幽州,途上我和桂幫主派來的人會合,看情況該否去見陶顯揚,好共商大計。」

  楊清仁道:「理該如此,奇湛已將發生在這裡的事,不住向陶幫主報訊,可省去你們解釋形勢的工夫。奇湛或遲上一天半天,但必可與范兄在幽州見面,報上北幫最新的情況。」

  龍鷹道:「全面的反擊,須待我返揚州和桂幫主商量後,方能擬定。在這段時間內,勿輕舉妄動,致影響大局。」

  楊清仁問道:「依范兄估計,此過程需時多久?」

  龍鷹暗歎一口氣,心想那須看默啜的大軍何時殺到,是老天爺方清楚的事,然卻不能不答,當想起還要趕往高原與橫空牧野秘密見面,縱然脅生雙翅,沒一年半載怎辦得到?可是,任他有千百拖延時間的藉口,仍說不出請給老子一年時間這句話,硬著頭皮道:「須瞧桂幫主的看法。」

  楊清仁正容道:「在洛陽與北幫之戰,我們務要勝得漂漂亮亮,以拔根之勢,一舉剷除敵人。欲辦得到,須準確掌握敵人的佈局和部署,范兄在這方面有做工夫嗎?」

  龍鷹道:「做工夫的是桂幫主,他在洛陽的關係盤根錯節,兼之不服北幫者大有人在,由他掌握敵情,最為適合。你們也有在這方面著力,對吧!」

  楊清仁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我們始終是外來人,很多事上欠缺本地人的方便,所以在洛陽幫出事後,我們已全面撤離洛陽。」

  龍鷹記起當日在洛陽,郎征在紀處訥支持下,藉找尋易天南為名,公然全城捜索,真正的目的,正是將敵對者一個不留的或殺或逐,手段狠絕。

  龍鷹點頭認同,道:「大致上,我們談妥了合作的原則,但還想問一句,河間王會直接參加反擊北幫的行動嗎?」

  楊清仁欣然道:「如此盛事,豈容錯過。不過!范兄清楚我的情況,沒可能如奇湛般與范兄轉戰大河南北,只能采覷準時機,忽施奇襲的方式。哼!像今次突襲華陰,我絕不缺席。」

  說時雙目殺意遽盛,頗有以殺人為樂的意味。

  說畢,伸出雙手,與龍鷹緊握,誠懇的道:「清仁永不忘記,范兄曾為清仁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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