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天地明環3 | 上頁 下頁
六六


  這類事,一旦開始了,很難停下來,宇文朔亦難免。

  龍鷹道:「『仙去』兩字,較為接近,但仍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事情可遠溯至天地初開,近則與南北朝時發生在一個叫邊荒集的異事有關,絕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可以這麼說,如聖神皇帝非是對人世感到厭倦,今天坐在帝座上的仍然是她。」

  宇文朔倒抽一口涼氣道:「鷹爺字字玄機,然而所說的,都是在下最想聽的事。宇文朔遠赴天竺,存著求道之心,立誓終身不娶,為的也是至道的追求。聖人有雲:『朝聞道,夕死可矣。』請鷹爺指點。」

  龍鷹放下最後一絲心事。

  好此道者,比如法明、席遙,天地之秘淩駕于人世一切物欲、權力、財富之上,且永不改變。

  宇文朔明顯是這類人,建立起「人世夥伴」的關係後,再沒有事物可動搖他的心。

  現在大家坦誠相對,暢所欲言,感覺豐盛動人。

  龍鷹仰看天色,道:「這兩天找個機會再詳談,嘿!再提醒你,無瑕如何高明厲害,想想當年的棺棺可知大概。我要回去哩!」

  返館前,龍鷹往無瑕香居走了一轉,見不著她。「更香」在燃點著,使他心生異樣。

  無瑕仿似一個謎,比台勒虛雲更難明白瞭解。對著她時,在她防不勝防的媚術下,應接不暇,大部分時間忘掉以得她芳心為目標,能勉力自保,已是額手稱慶。可是,對她是否受到自己的攻勢影響,卻如真似幻,令人無有著落。直至今天,最了不起的成就,是重吻了她香唇一回,不過那是兩刃利器,以魔種敲動她時,自己同樣中招,故此不時想她,也因而忍不住來找她。

  確有一絲化不掉的失落。

  七色館兩間打開門做生意的前鋪,已備規模,只欠些執漏的工夫,當各式香料擺上貨架,肯定不失禮。

  鄭居中截著他道:「皇上的禦題來了,送了出去給西京首屈一指的雕刻匠方老刀趕制。是由高副宮監親身送來,他現時到了工廠處趁熱鬧。」

  龍鷹正有事要找高力士辦理,聞言朝內走去。

  鄭居中追在他旁,道:「王昱王大人也來了,說邊參觀,邊等范爺。」

  與宇文朔「終極結盟」後,龍鷹心情之佳美,非任何言詞可形容。大煩小惱,全拋諸九霄之外,更想到凡事利弊交雜,瞧的是取態。

  笑語道:「還有誰?」

  鄭居中壓低聲音道:「尚有都鳳的婢子青玉,她不想拋頭露臉,我安排了她到范爺的房間等候。」

  龍鷹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外衣內袋的《實錄》,慶倖沒放在枕底,否則立告完蛋大吉。又發奇想,假如無瑕發現自己是龍鷹,她怎麼辦?想歸想,他絕不嘗試,甚至為這個想法戰慄。

  以現時的形勢論,台勒虛雲根本不用花氣力,揭破「範輕舟」是龍鷹,可達借刀殺人的目標。

  鄭居中又道:「大相的人來找過你,留下說話,大相要見范爺。」

  龍鷹大感分身乏術,與宇文朔的長談,用了超過一個時辰,眼前就是回報。

  道:「先見王大人。」

  龍鷹在後鋪被辟作臨時倉房的中進廳堂見王昱,在貨堆如山的環境裡,放置兩張椅子,坐下說話。

  沒幾句,王昱大罵宗楚客,道:「他是懂外事的人,卻睜著眼謊話連篇,無一句不在贊自己如何英明神武、調配得宜,吐蕃則似不堪一擊,幸好皇上沒聽他的鬼話,還不住著我發言。」

  龍鷹好奇的道:「王兄說了甚麼?」

  王昱滿足的道:「我問宗楚客,守西疆,究竟是莽布支適合?還是郭大帥較佳?守北疆,又有誰比郭大帥更勝任?道理何在?」

  龍鷹喝采道:「說得好!將難題打馬球般交到他鞠杖下,看他如何接,如何打。」

  王昱道:「此人是老奸巨猾,避而不答,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甚麼事有緩急輕重之分,莽布支遠在東北塞等等,一口歪理。」

  龍鷹歎道:「他中計哩!」

  王昱道:「確然如此。沒想過的,皇上跟著問兵部侍郎崔日用,對我問題的看法。」

  龍鷹忖,李顯在聖神皇帝「啟發」下,在一些關乎自身的事上開始有堅持,對李顯有利還是有害?有一天,李顯醒覺過來,曉得自己將遭父王高宗同樣的命運,李顯怎麼辦?

  龍鷹沉吟道:「崔日用該是宗楚客的人,否則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豈敢說出宗楚客聽不入耳的話?」

  王昱道:「他走的是中間的路線,先指西疆比北疆的形勢更吃緊,如莽布支不是赴任需時,確是郭元振外另一適當人選。」

  龍鷹道:「這個人很不簡單,既沒開罪宗楚客,也沒開罪你,皇上會認為他說話中肯。」

  王昱道:「皇上來個一錘定音,說赴任時間不成問題,因可調莽布支的親叔贊婆率本部先往西疆佈防,朝廷全力支持便成。我看宗楚客壓根兒沒想過贊婆和隨他投誠的吐蕃精兵,立告啞口無言。哈!真痛快!誰鬥得過我們的鷹爺?」

  龍鷹道:「事情尚未解決,說到底仍要從與吐蕃王和親一事入手,解開死結。」

  接著沉吟道:「你有沒有辦法與橫空牧野私下取得聯絡?」

  王昱道:「說易不易,說難不難,我有辦法辦妥。」

  龍鷹道:「這就好了,我想和他秘密會面。」

  王昱問道:「何時何地?」

  龍鷹道:「看他的方便,遠一點對我不構成問題。」

  王昱擔心的道:「鷹爺仍可以分身?」

  龍鷹苦笑道:「不能夠也要變能夠,如讓兩國的關係惡化下去,不堪設想。我處理好北疆後,立即趕赴高原。」

  王昱道:「我如何向你傳遞消息?」

  龍鷹道:「知會江舟隆便成,他們有一套高效的傳訊方法。記著!勿列出人名。」

  王昱點頭表示明白。

  龍鷹問道:「有萬爺、公子等人的消息嗎?」

  王昱道:「正要和你說,他們樂不思蜀,鷹爺的嬌妻愛子,迷上了南詔的風光,現時他們住在風城,還準備到另一邊去。」

  又道:「不過萬爺明言,他們做好了隨時回來的準備,等鷹爺的指示。」

  龍鷹道:「胖公公呢?」

  王昱道:「聽說生活過得很寫意,還說在那裡終老。」

  龍鷹點頭道:「他老人家比任何人更須過安樂日子。王兄何時走?」

  王昱道:「今晚走。」

  再談幾句後,龍鷹伴他出鋪門,殷勤道別,以此送行。

  掉頭返工場,高力士正在試香,與香怪立在工作桌旁,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高力士背對龍鷹,瞧不見他走進來,可是當龍鷹目光落在他後背,這小子竟生出感應,別頭瞧來。

  見到龍鷹到,慌忙走過來,壓低聲音道:「皇上召范爺入宮見駕。」

  香怪亦轉過身來,隔遠和龍鷹打個招呼。

  龍鷹含笑回應,心生異樣,眼前的香怪,似與往常熟悉的香怪,有點差別,予龍鷹心寧神和,而非一貫地處在繃緊著的狀態裡。

  在香怪身上發生了甚麼事?

  心雖有所思,口上應高力士道:「你在這裡待一會兒,應付了美人兒後,才和你一道入宮。」

  高力士道:「市門外備有馬車,小子在馬車旁候范爺大駕。」

  高力士離開後,龍鷹雖心切見無瑕,仍按不下好奇心朝香怪走過去,抵他身前,問道:「發生過甚麼事?」

  香怪訝道:「不明白范爺在說甚麼。」

  龍鷹道:「今天的你,有種閒適自然的神態,是小弟從未在老闆的身上發現過的。」

  香怪如夢初醒的略一點頭,道:「范爺的眼很利,今天醒來後,確有神舒意暢的滋味。」

  又湊近點低聲道:「昨晚我到秦淮樓去。」

  龍鷹不敢相信的失聲道:「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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