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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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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置身紫雲軒的書齋內,六冊空白的卷宗整齊地迭放桌面,符太據桌發呆,小敏兒站在桌旁為他磨剛買回來的墨。 「字體儘量小一點,既可省紙,又可防給人一眼瞥見你在寫甚麼,而不論字體多麼細,仍難不倒老子,當年老子就是以這種字體,寫密函給聖神皇帝。」 龍鷹說的話言猶在耳,符太卻頭大如鬥,須錄之於紙的事物太多了,難以取捨,但仍非最大的問題。 最難是他不慣將心裡的事寫出來,不慣坦白。 「太陽快下山哩!」 小敏兒的聲音很特別,清澈如不受騒擾、遠離人煙的溪流,從耳鼓鑽進他的腦袋。 他剛洗過冷水浴,換上買回來的新衣。小敏兒仍未從被他拒絕侍浴的打擊回復過來,說話時戰戰兢兢的,又刻意逗他說話。 符太想安撫她兩句,可是真不習慣討好人,怎都沒法說出口,就像不知如何下筆寫他奶奶的「醫經」,都是龍魔混帳,逼自己幹不情願和力不從心的事。 「大人心裡有煩惱嗎?」 符太差些兒按捺不住,趕她出去,太不慣在思考時給人在旁瞧著,管她是天仙美女。不過至少在她磨好墨後,否則須親自動手,做他最欠耐性做的事。 獨處、獨思,是他最享受的時候,仿如與生俱來。在塞外,即使和龍鷹等並肩作戰,他亦不時離群而去,像孤狼般去覓食自處,沉醉於獨自一人的天地裡。 難怪陸石夫說自己的難相處,人所共知。 隨口問道:「小敏兒如果滿懷心事,卻傾訴無門,怎辦呢?」 小敏兒想都不想地答道:「不會哩!敏兒有個最有耐性的聆聽者呢!」 符太奇道:「誰?」 小敏兒嬌癡地用手指指酥胸。 符太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玲瓏有致的胸脯去,目不轉睛的看了好一陣子,才訝道:「你自己?」 小敏兒給他盯得兩邊玉頰飛起兩朵紅雲,垂低螓首,巧俏的下頷差些兒碰到胸脯,嬌羞的道:「敏兒喜歡大人看人家,有被大人恩寵的榮幸。」 兩句對任何男人有高度誘惑力的話,落入符太耳內卻無動於衷,道:「說清楚點!」 小敏兒幽怨的白他一眼,道:「在敏兒心裡,有個永遠的聆聽者,總是默默支持,每當人家淒涼哀傷之時,會出來聽敏兒訴苦,安慰敏兒,告訴敏兒所受之苦,比起很多人,算不了甚麼。大人呵!這是敏兒首次揭露她的存在呵!」 符太拍案嚷道:「有救哩!」 難下筆的原因,是因不慣向別人說心事,管他是龍鷹那混蛋還是誰,可是若將自己變成旁觀者,冷眼去看「醜神醫」,將他的行、住、坐、臥描述出來,等於「血手功」得到了「橫念訣」,心結將迎刃而解。便如小敏兒在心裡創造出聆聽者,於她須盡情傾訴時,出來打救她。 小敏兒愕然道:「大人想到甚麼?」 符太岔開道:「敏兒有很多心事嗎?」 小敏兒似給他勾起愁緒,垂首黯然道:「敏兒奴婢來的嘛!是賤民裡的賤民,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符太自問是糟糕之極的聆聽者,不過為了摸清小敏兒的底細,兼之好奇心過人,忍不住問道:「還以為小敏兒在宮內活得風光,竟然是滿懷感慨。你今年多少歲?伺候娘娘多久?」 小敏兒道:「敏兒今年十七,七歲入宮,到今年剛好十年。」 符太不想追問下去,猜到是個淒涼的故事,問道:「為何說自己是賤民裡的賤民?」小敏兒淒然道:「凡不入士、農、工、商的,均被視為賤民。優伶、娼妓、乞丐雖是賤民,但總有戶籍。優伶入樂戶,娼妓入娼戶,乞丐入丐戶,只有奴婢沒有獨立戶籍,或像敏兒般依附官家,又或依附私家。奴婢不可以擁有東西,喪失姓名的自主權,終身為奴,所生後代亦逃不過當奴僕的命運,這是否比娼、丐還不如?」 符太聽得發呆,事實上他從未想過笑臉迎人的宮娥,暗裡這麼辛酸。如果不是當上「醜神醫」,不得不和別人接觸,恐怕他永遠不曉得宮娥的另一面。 不解道:「你自小入宮,怎曉得這麼多的事?」 小敏兒道:「是宮規嘛!想不知道也不行。」 接著害羞的垂下頭去,以蚊蚋的聲音,咬著唇皮道:「今夜讓敏兒伺候大人寢笫好嗎?」 符太尙未有機會回答,湯公公來了。 隨湯公公來的還有榮公公,符太不便問其職銜,但看情況該為湯公公的左右手,隨行的小太監,帶來了晚膳。 小榮像陸石夫般還以為龍鷹回來了,得符太傳音知會是他後,同樣的歡喜,兩人曾多番合作,不用說話也有會於心,儘量令湯公公認為他們雖相熟,卻沒甚麼交情。 換過一般貴賓,湯公公是循例到來噓寒問暖,看看客人所需,有何可改善之處等等。但因他和「醜神醫」關係密切,情誼深厚,故此做妥門面工夫後,拉符太到偏廳說話,而不用湯公公吩咐,小榮著其它人避開,盡顯其已成湯公公心腹的地位。 符太暗呼胖公公厲害,如非得他長期佈局,小榮怎可能安然過渡至新朝? 坐下後,湯公公不解道:「神醫因何忽又肯接受小敏兒,還帶她到外面治裝?」 符太心裡大罵龍鷹,天才曉得這個傢伙曾拒絕當時仍是太子妃的韋後的饋贈,不以為意地讓小敏兒領他到紫雲軒來,引美入室,陰差陽錯下,錯腳難返。 戴著醜面具和女人成其好事,不知是何滋味。 湯公公造夢未想過他腦袋內轉的是這些念頭,等著他回答。 符太不答反問,道:「如果現在公公為鄙人送她回去,皇后會否老羞成怒?」 湯公公乾咳一聲,掩飾心內的不安,道:「最好勿這麼做。」 稍頓續道:「小敏兒的事,神醫看著辦吧!該沒多少人認為是煩惱,還恨不得有這個煩惱。」 符太問道:「她會害我嗎?」 湯公公苦笑道:「所以公公著你看著辦,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不好去說主子。平情而論,怎會有人平白無端送你絕色美女?出手愈重,所求愈多。公公就是怕神醫離宮過久,不明現今情況,特來找神醫說話。」 符太心中竊喜,論陰謀手段,他自小「訓練有素」,肯定比龍鷹小子高明,唯一問題,正是湯公公說的不明現狀,致無從發揮。欣然道:「公公指點!」 湯公公逕自沉吟,頗有因心內感觸,不知從何說起之慨。 符太道:「何不從武郡王開始,以他現在的威勢,怎會被皇上降級?」 湯公公不答反問,道:「神醫理該曉得已改朝換代,為何仍肯回來?」 符太啞口無言。 任龍鷹那個大混蛋說得如何詳盡,總不能將和湯公公說過的話半句不漏的重複一遍,鬼知道他在湯公公面前說過甚麼,令湯公公形成如此非聖神皇帝則不仕的印象。故此《醜醫實錄》確有其必要性,且要一絲不漏。 他奶奶的! 怎答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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