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日月當空4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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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庭憂心忡忡的道:「可是她怎知我深愛著她?我走得很決絕,她該恨我才對。」 龍鷹道:「公子真是患得患失!是來自關心則亂的道理,愛是無條件的,可以不顧一切地做出犧牲,何況眉月是通靈的人,兼具女性敏銳的觸覺,說不定已清楚掌握到公子的心。」 萬仞雨道:「關鍵處在那支玉針,若公子愛她不夠深,永不回頭,一切只好作罷。可是如公子肯回去,當玉針落到你手上的一刻,這段隔世的情緣便開始萌芽生長,有點像指腹為婚。」 龍鷹讚歎道:「萬爺終於打開了靈竅,說話愈來愈像小弟。對!這叫玉針為媒,神鷹是嫁妝。公子放心,明早到洱西後,我們逐間房舍、逐個營帳的去搜尋,見到十六歲以下的美少女,便請她握握玉針,觀其反應察其變,一俟尋得真主,立即以大紅花轎抬她返中土去,其他事一概不理。哈!多麼完美的計畫。」 風過庭急喘幾口氣。 萬仞雨訝道:「公子有別的憂慮嗎?」 風過庭苦笑道:「說沒有心事便是騙你。最直接的疑惑,是我愛的是眉月生前的那個人,愛她獨特的氣質、風韻、神態、舉止,愛她的冷漠、若即若離,但當她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即使明知她前生是眉月,但我怎生得出愛意?自她去後,我已失去愛的能力。痛苦時便去找美女胡混,荒唐過後,往往比荒唐前更失落無依。他奶奶的,無論有多少人在身旁,我的感覺仍像一個人在沒有盡頭的荒原踽踽獨行,暗自憔悴。」 萬仞雨歎道:「不是你自己說出來,沒人曉得你這麼悲慘。」 龍鷹道:「第一次踏足公子在神都的家,我早有公子裡外不一的直覺。沒有人的家會像公子的家那樣子,而且比我的荒谷石屋更不如。」 又信心十足的道:「絕不會出現公子所害怕的情況,眉月既不會醜得令公子沒法生出愛意,也不會對公子沒有吸引力,反之該是公子沒法抗拒的。哈!這就叫姻緣天定。咦!」 三人目光同往遠方投去,地平盡處隱見一點異芒,閃爍不定。 萬仞雨道:「那不是洱海的方向嗎?」 龍鷹色變道:「是火光,且是沖天的大火。」 今次輪到萬仞雨和風過庭容色大變,風過庭更褪得沒半點血色留下來。 龍鷹大喝道:「去!」 三人召來馬兒,以最快速度為它們裝上馬鞍,望火光飛奔狂馳。 他們都心似鉛墜,最害怕的事,可能正在發生中。 直至天明前個許時辰,他們終抵達洱海南岸,入目的情景,令他們心中淌血。 碧波萬頃的洱海,往右方無邊無際的延展,降至接近地平的明月映照下,這個大似汪洋的湖泊雲氣繚繞,隱見島嶼,這本該是賞心悅目的美景,愈襯托出南岸劫後災場的醜惡和難以接受。 數百所房子,草原上以千計的營帳,全化為只冒著黑煙的焦炭殘屑,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於市集中心處,堆積著疊起如山高的焦屍,可知兇殘的敵人,將被殺的白蠻人屍體,集中到這裡放火焚燒。 三人從沒想過,美麗的洱西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們所有的希望和憧憬,當親眼目睹眼前殘酷的現實時,已化為烏有。 連一向事事樂觀的龍鷹也感無話可說,風過庭更是臉似死灰,兩唇顫抖,雙目殺機閃閃。 龍鷹忽然飛身下馬,低喝一聲「有人」,朝左邊一間尚未塌下的土石屋摸去。 風過庭像對任何在身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般,只是呆瞪著左方草原一角。蒼山在更遠的地平處延綿起伏。 萬仞雨卻是心中一懍。 以龍鷹的靈動,要到這麼不到三丈的距離,方察覺有人藏在泥石屋內,憑自己的功力,卻是一無所覺。只此便可看出暗伏土石屋內者的高明。 勁氣交擊之聲在入屋處響起,不到三下呼吸,龍鷹竟給逼出屋外。 今次連風過庭亦大吃一驚,朝龍鷹瞧去。 龍鷹神態古怪的立在屋外,向他們攤開手,表示無奈,又連續打出手勢。第一個手勢,以兩手在自己胸口比擬出女性胸脯的形狀,表示屋內的人是個女的。另一手勢則表示點子非常厲害。最後的手勢是著兩人不用下馬,一切由他應付。 在這個使人不忍卒睹、被無情戰火摧毀了的災劫現場,此起突然而來的事件,加上龍鷹無聲的手勢,不知為何,竟令風過庭和萬仞雨生出死灰復燃般的希望。 既然仍有活人,再生的眉月說不定能避過此劫。問題只在如何去尋找她,雖沒有了以前逐個營帳去找的方便,但怎都尚存一線希望。 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屋內雪雪呼痛道:「你這個殺千刀的死漢鬼,本姑娘是你的殺父仇人嗎?這麼用力幹甚麼?」 縱然在如此惡劣的心情下,她的聲音仍具有直鑽進骨髓去的動人感染力,宛如在漆黑裡從火石濺出來的點點火星,使人感到絕對暗黑裡的光明。 她的白蠻語有著字正腔圓的漢語味道,又帶著土語的語調尾音,形成迷人的異國情調。他們既聽得懂,又感新鮮迷人,縱是被罵,仍大感窩心。 龍鷹回復本色,啞然笑道:「姑娘真懂說笑,你的長短刃剛才招招奪命,全不留手,小弟沒點斤兩,已是一命嗚呼,還敢來怪我使足力氣。」 白蠻女果然野蠻,理直氣壯道:「你又不是進屋來和本姑娘相親論婚嫁,我為何要對你客氣?且若不摸清楚你的斤兩,怎知你們是否有和本姑娘說話的資格?」 龍鷹終弄清楚她不脫蠻女本色,根本是蠻不講理,有她說沒你說的,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道。「現在試清楚了,姑娘何不出來一見,大家看看有沒有可合作的地方?」 萬仞雨和回復了點生饑的風過庭交換個眼色,均感到此女出現在此時此地,極不尋常,她該是先他們一步抵達災場,見他們來方躲進土石屋裡去,說不定可從她這本土人身上,多知道點現時洱西的情況,甚至此戰爭屠場的遠事近狀。 女子道:「你那麼擋在門口,教我如何出來?」 龍鷹搖頭苦笑,一副受夠了的模樣,往萬仞雨和風過庭走回來。 萬仞雨喝道:「沒人擋著門口哩!請姑娘出來一見。」 女子道:「你們三個人個個長得蛇頭鼠目,面目可憎,怎看都不像好人,本姑娘怎知給你們誆出來後,會否三個打一個,人多欺人少?」 龍鷹躍登雪兒之背,向兩人繼續苦笑。 風過庭道:「若我們真的是壞人,大可入屋對付姑娘,不是一樣可三個打一個嗎?」 女子嬌笑道:「算你說得有道理,本姑娘出來哩!」 三人目注土石屋出口處。 龍鷹歎道:「她從另一邊窗溜掉了。」 萬仞雨愕然道:「此女身法之高明,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我竟聽不到絲毫破風之聲。」 風過庭仰望夜空上的神鷹,道:「有人來了。」 龍鷹點頭道:「至少有千騎之眾,且是全速奔來。」 萬仞雨沉聲道:「開溜還是留下來?」 風過庭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一生之中,從未有這般想大開殺戒的時候。」 蹄聲在西面響起,逾千騎沿洱海奔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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