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日月當空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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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門一向反儒學反禮教,為首的陰癸派且是女尊男卑,歷代派主均由女性出任。武曌出身陰癸派而竊李唐的皇帝寶座,正代表魔門在歷時數百年的鬥爭中取得翻天覆地的徹底勝利。擊敗的不獨是李唐宗室及其支持者,還有儒家男尊女卑根深蒂固的觀念。 現在的李顯和李旦,雖是武曌親生骨肉,卻是李唐宗室最後兩座仍未倒下的堡壘,一切鬥爭,「傳統」和「革新」的角力,均環繞這兩座最後的堡壘進行。而武曌正占盡上風。 如果武承嗣不是如此不爭氣,恐怕李顯、李旦早死無葬身之地。 這些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龍鷹心頭,道:「小民想不出什麼大道理,只覺若平反此案,可讓人曉得李世民並不是那麼英明神武,且會濫殺無辜。其次是可重新提醒敢與聖上作對者,聖上實承天之命的真主,反對聖上最後勢將徒勞無功。哈!不過既是如此,聖上反不用嚴厲對付他們,不如施之以恩,服之以德,大家和和氣氣,而最後的結果仍不會改變,皆因天命不可改也。」 武曌露出深思的神色。 想像中和現實裡的武曌有微妙的分別。以前在龍鷹的想像中,武曌是個專橫拒聽、動輒殺人的暴君。但眼前的武曌,卻是個高瞻遠矚的明君,先定下目標,凡有利於邁向目標的,她方會做,凡不利於邁向目標者,她會下手剷除。所以昔日薛懷義有利於她,可得她放縱,有如今天的自己,至乎可和她平起平坐。但有一天他龍鷹變成障礙,將會如薛懷義般橫死。這個理解非常重要,事實上自被擒後,他和武曌的鬥爭立告展開,互相把握對方的優點和弱項。薛懷義正因錯估她,故落得如此下場。 武曌在奏章上批幾句後,將奏章放入左方筐子,朝他道:「龍先生陪朕用午膳吧!」 這是個沒人敢拒絕的邀請。 龍鷹道:「小民尚要出宮去了卻一件心事,聖上盛意心領了。」 武曌像早猜到他會拒絕般,若無其事地道:「朕可以知道嗎?」 換過別人,只要答句「不可以」,立招誅家滅族的大禍。 龍鷹道:「小民須將昨晚贏來的賭注,分一半給小民的擔保人端木仙子。」 武曌現出莫測高深的一抹笑意,淡然道:「端木菱的師尊師妃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莫不暗合慈航劍典之旨,故雖一人一劍,其威力勝比千軍萬馬,若不是有她奔走斡旋,李世民焉能開出大唐盛世?端木菱被遣踏入江湖,實力絕不在當年的師妃暄之下,恐怕猶有過之。現在不論朕怎麼說,先生當聽不入耳,昨晚她肯作你保人,自有深意,非是義助那麼簡單,很快先生會明白這番話。」 龍鷹愕然道:「小民確沒對此作深思,聖上認為我該否見她呢?或是只著人為我送金子去了事?」 武曌對他的反應大感滿意,道:「先生和她終須一見,就由此事開始,這是命中註定的,你和她都逃不了。」 又隨口問道:「薛懷義的屍身,隱有被硬物命中遺痕,先生可以告訴朕是怎麼回事嗎?」 龍鷹心叫厲害,答道:「胖公公使人送來杜伏威的袖裡乾坤,讓小民暗藏袖內,此奇兵小民已請公主交還公公。胖公公真的對我很好,令我有點受寵若驚。」 武曌雙目射出複雜神色,感慨地道:「或許先生觸及他心內某一種情緒,先生可放心信任他。在宮內,他是朕唯一可以談心事的人,可是近兩年大家很少說話。告訴公公,他為朕做過的事,朕是不會忘記的。」 龍鷹大懍,曉得她如此坦白,是表明看穿自己和胖公公的真正關係,不過一天她未殺自己,絕不會動胖公公,否則武曌和他龍鷹間將沒轉圜餘地。 武曌處理妥最後一道奏章,右方的筐從滿載變為空空如也,欣然起立,道:「這麼多年來,在書房伺候朕的人很多,但和朕一起辦公的惟先生一人。」 龍鷹忙起立躬身送行。 武曌舉步移至龍鷹前,微笑道:「朕還是首次自己拉開宗卷批閱,過往有內供奉代勞,但朕不想他們影響先生的專注,所以禁止他們到禦書房來,如果先生想人雅到書房來伴你,絕沒問題,朕還喜歡見到她。」 龍鷹恭敬道:「謝主隆恩。」 武曌默然片刻,欲言又止,終於離開。 *** 龍鷹以最快速度,到未時末完成今天的工作,離開禦書房時,令羽足足等了個半時辰,兩人邊走邊說。此時雨早停了,但天空仍是層雲迭迭,不見陽光。 龍鷹在懷囊掏出兩錠黃金,塞進他手裡,道:「這是到芳華閣的花費,剩下的可使各兄弟買套光鮮衣服,到青樓去顯氣派。」 令羽譁然道:「我的娘!竟然是金錠,足夠去十次。」 龍鷹心忖今晚當然陪人雅,明天是太平公主,遂道:「就定下後晚到芳華閣去,叫大家做好準備,若有兄弟不想去尋花問柳,由他好了。」 令羽笑道:「小將還未見過不想到青樓的男兒漢,除了那些讀壞書的窮酸。鷹爺放心,沒有人不奉陪的,鷹爺現在的名字比誰都要響,小將可否以鷹爺的名字去訂房,說不定可訂得最好的庭院式廂房。」 龍鷹道:「沒有問題,現在我必須入城走一轉,你們可詐作護送我,我去見人時你們乘機脫身。」 令羽大喜道:「鷹爺想得周到,大統領早有命令,鷹爺何時要我們,我們何時作鷹爺護駕,大夥正候命,一召便至。」 又道:「鷹爺昨夜大顯神威,到今早大夥兒的話題全離不開昨夜之戰。鷹爺要到城內哪裡去?」 龍鷹道:「我要到國老的府第,你們送我到門口,然後分頭辦事。」 令羽連奔帶跑地去準備一切。 龍鷹熟門熟路,穿院越落悠然朝正門樓舉步。現時家有人雅,他早失去在外拈花惹草的情懷,今趟到青樓去,一方面確想見識洛陽首屈一指的青樓,最主要是陪大家兄弟一起高興。他亦不認為拈花惹草不妥當,皆因他成長於離經叛道、漠視道德禮法的魔門之內,而他和眾師兄們的分別,在於他純淨無瑕的道心。 待會見到美賽天仙的端木菱,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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