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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從西窩鋪往疏勒南山約八十裡遠,一般行旅乘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氣乾燥,風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帶,路程頗為艱苦。

  幸好沿途有幾個綠洲,例如嘉峪關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綠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傳鷹二十多歲時曾在戈壁沙漠追殺當時肆虐的幾股馬賊,以之為練劍物件,所以對這區區八十裡行程,並不放在心上。

  厲工年近七十,一生縱橫天下,經驗豐富不在話下,所以二人買了兩隻駱駝,拒絕了那些毛遂自薦的嚮導,踏上行程。

  他們在早晨出發。

  天氣極佳,傳鷹安坐駱駝之上,心中還想著厲工所述與令東來交手的經驗。

  從這件事看來,令東來的武功完全超出了武道的範圍,而較接近八師巴那類的精神奇功,接觸到心靈至深之處,生命的玄機。

  但他在厲工身後衣服畫上破解他鎮派之藝天魔手的方法,又實實在在是武道的極至,整件事顯示出無上宗師令東來崇高的智慧。

  現在不止是厲工,連傳鷹也生出一見此「巨人」的渴望,那必是難忘的經驗。

  到了黃昏時分,兩人已趕了三十多裡路。

  他們不趕宿頭,在沙漠露天濡地,準備度過一夜。

  這兩人滴水不進,卻完全沒有一般人那種饑渴和疲累。

  厲工道:「我感到前面有陷阱等待著我們。」眼睛望向漫無盡頭的沙漠遠處。

  傳鷹點頭表示同意,這等沙漠之地,威力最大的還是沙漠那種自然的力量,好像飛馬會的強徒,因長年在此活動,最懂得利用沙漠種種特別的條件,來加強他們的攻擊力,使他們更為可怕。

  所以儘管以傳、厲工人之強大實力,仍不得不早作準備,以應付即來的攻擊。

  這時天色開始暗下來。

  駱駝俯伏地上,頭也埋在沙裡。

  傳厲兩人在駱駝間打坐。

  兩人經昨夜的交談,距離又拉近了少許,像是兩個知交好友,無所不談。

  太陽下山,整個天黑起來,露出一夜星空,壯麗無匹。鬥、牛、女、虛、危、室等星宿橫跨天際。

  傳鷹凝神專志,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氣貫頂而下,大地精氣,由督脈直上,交匯于任督兩脈的周天運行裡。

  一時之間,沙漠周圍數裡之地,沙內每一點生命,也和自己產生感應。物我兩忘。

  傳鷹自于戰神圖錄得到啟示後,加上無時無刻的修煉,肉體轉化成吸收天地精華的媒介,意識的領域不斷擴張,以至經常感受到奇異的空間,甚或超乎現實物質的世界。

  他已到了煉神還虛的初步階段。

  良久,傳鷹從萬有中返回自己的意識,一睜目,厲工兩眼在黑夜裡灼灼生光,凝視著自己。

  傳鷹還沉醉在剛才與天地冥合的奇異情緒裡。

  厲工道:「傳鷹你簡直是一個奇跡。剛才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你是唾手可得,甚至已成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在我來說,卻需天時地利、用志不分,長時間進入心靈的深處,才偶一得之。」說完凝視夜空,沉吟不語。

  傳鷹道:「由這一刻開始,我才完全感覺不到你的敵意。」

  厲工仰天一哂道:「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能超脫。」兩人陷入沉默裡。

  厲工又道:「那日我見你割愛與赫天魔,毫無激動,平靜如昔,初時以為你是天性冷酷之人,到今天才知道,你已進窺天地宇宙之道,完全超越了這世間的情愛仇恨,譬之如天上飛鷹,世人歌頌之事物,與它何干。」

  傳鷹暗暗思索,厲工旁觀者清,這等自然轉化,自己竟是絲毫不覺。

  厲工續道:「如果要選後繼令東來之人,我一定選你。我雖從魔功入手,但敝門的紫血大法,正是使人由魔入道,便如山室高高在上,不同的路徑,雖有不同的際遇,目標還是要抵達山室。」

  頓了一頓,厲工再道:「想當年我魔功初成,足以橫行天下,但內心常有不足,要知我們意念識想,通靈透達,任意翔翔,無遠弗屆,卻為肉身所拘,縛手縛腳。故當我每感苦困,便動手殺人,希望藉那短暫的刺激,忘卻那重重的鎖困,直至遇到無上宗師,始知別有天地,十載潛修,初窺天人之道。」

  傳鷹道:「閣下如遇上令東來,還會否與他作生死之戰?」

  厲工肅容道:「令東來如能叫我進窺至道,我願叩頭拜他為師,否則一決生死,也好來個大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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