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6 | 上頁 下頁
六四


  循此方向觀之,太平是傾向李顯的一方。她會參與殺自己的計畫嗎?這個想法使他不寒而慄。若未聽過千黛那番說話,他絕想不及此一可能性。

  龍鷹伺候太平坐上主位,自己到她右下首坐下,問道:「公上有何要緊的話兒?」

  剛才甫抵貞觀殿,他早想開溜去找閔天女,因「範輕舟」答應過去找她,而閔天女是個不確定的因素,必須好好交代安撫。沒這般做,是怕太平或上官才女聞風而至,撲了個空。豈知一等兩個時辰,上官才女仍蹤影杳無,只來了太平。

  太平深深瞥他幾眼,沒說話。

  龍鷹摸摸臉頰,道:「老子胖了還是瘦了?」

  太平輕歎一口氣,柔聲道:「是變了!變得難以形容,令人害怕。」

  龍鷹失聲道:「害怕?公主說笑嗎?」

  太平沒答他,幽幽道:「為何一直不肯回來?」

  龍鷹苦笑道:「我對神都的政治,一如我對戰爭的厭倦。此間事了後,我會到南詔去,最重要是離開中土眼不見為淨。」

  太平輕描淡寫的道:「鷹爺的所謂『事了』,指的是什麼?」

  龍鷹似是隨意的答道:「就是當中土再沒有用得者小弟的時候。」

  太平嗔道:「你奸狡!」

  龍鷹攤手道:「公主來教我說吧!」

  太平沒好氣地瞪他兩眼,道:「你是如何發現淩岸是陰癸派的妖人?」

  一句話,龍鷹立知剛才有份參與東宮密議者,有宇文朔在,只有像他般的大行家,家族又曾長期與魔門鬥爭,方有資格從目擊者的形容,確認「淩岸」顯示出來的是如假包換的「天魔大法」。

  問題出現了,就是龍鷹憑什麼曉得「淩岸」是陰癸派的餘孽?龍鷹該比神都的任何人,更沒有接觸「淩岸」的機會。

  這是李多祚等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惟太平可直接問他,龍鷹則不得不答。

  龍鷹不答反問,皺眉道:「公主是否將小弟不可告人的身世,當人情送了給你的太子兄長?」

  太平避開他一雙魔眼,垂下螓首,黯然道:「人家是不得不說,因早有人將你的出身來歷,上稟太子,剛才我只是被逼重複一遍,你該猜到誰先出賣你。」

  張柬之!

  唉!于他來說,張柬之是罪無可恕。可是設身處地,卻情有可原。知情者不止一人,異日李顯登上帝座,張柬之為龍鷹隱瞞,犯的是欺君之罪,他肯冒誅家滅族之險嗎?答案現時清清楚楚。

  他為「魔門邪帝」的事實,在東宮的上層是通了天。認為他是受害者還是得益人,是魔門最大的妖孽,還是改邪歸正的正義之師?如千黛所說的,純視他們所執著的思維,是否充滿著因以正統自居而來的謬誤與偏差,是否受制於先入為主的成見、選擇性的認知和視野,又或剩從自身的利益作為理解龍鷹的出發點。

  總言之糟糕過糟糕,即使以前沒想過殺自己者,會因他身份的洩露改變。

  宮廷的鬥爭,確非和稀泥。

  龍鷹滿不在乎的道:「公主放心,小弟絕不怪你,如你不向你的老哥坦白,反令我擔心。」

  太平公主愁顏不解地道:「你這人哩!一點不知兇險,雖然魔門之徒的身份,連最敵視你的人,仍不得不承認你是無辜的,本難起波瀾,關健在現時兵力分佈的情況呵!使你成為了能威脅皇權的人。」

  龍鷹恍然大悟。

  對政治他尚處學習的階段,可是對大周兵員的情況,卻是內行人。

  隋、唐兩朝,沿襲後周的兵制。大唐開國,進一步發展為府兵制,在全國設折衝府六百三十四,關內占二百六十一,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戰時召集,師還歸田,頗得兵農合一的妙旨。

  可惜已是唐初時的情況。

  硤石穀一役,武周折損極巨,不得不徵召牢內服刑者入伍,府兵制名存實亡,改由地方召募兵員,特別於邊防重地,戰功彪炳的大將如郭元振者,設立常備軍之餘推行屯田政策,在對抗外敵上卓有成效,可是卻形成外重內輕的局面。

  懂軍事者如張柬之、宇文朔之流,清楚這個情況,因而清楚龍鷹對未來新朝的威脅。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龍鷹終於明白,東宮集團和支持李顯的朝臣,必須殺自己的理由。

  太平微僅可聞的聲音鑽入耳內道:「走吧!沒人敢攔阻你,永遠勿回來!」

  龍鷹重重籲出一口壓在心頭的鳥氣,沉聲道:「我會走,卻非是這個時候。唉!我的娘!公主最好提醒太子和他背後那個婆娘,還有混蛋武三思,千萬勿惹毛老子,否則天王老子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太平幽幽道:「他們正是怕你這樣子。」

  龍鷹叫屈道:「可以公道點嗎?是他們來逼我,不是我去撩他們。」

  太平平靜的道:「此等事,有道理可以說的嗎?」

  龍鷹挨往椅背,頹然道:「請公主回去告訴太子,就說老子想和他們談一樁大交易、大買賣,請他派有份量、可以作主的人來和我龍鷹談判。」

  太平淡然自若的道:「鷹爺是否想找死?」

  龍鷹為之愕然。

  眼前的太平公主,再非以前他認識的那位元多情的美女,而是能招招制他的厲害角色。

  太平續說:「驚魂未定下,現時沒人奈何得了你鷹爺,可是讓人家告訴你,現在的形勢,是經過長年的策劃和部署,已到了即使母皇霍然而愈,仍難以逆轉的地步。人家明白你又如何?眼前就是成王致寇的局面,二張大勢已去,你想陪葬嗎?走吧!」

  龍鷹微笑道:「不走又如何?」

  太平沒好氣的道:「早曉得你這個態度。」

  接著微嗔道:「不走便不走,勿怪人家沒勸過你。告訴我!你是如何曉得淩岸是妖人?母皇和你說過什麼話?讓人家可回去向太子交差。」

  龍鷹一怔後喃喃道:「公主夠坦白,直截了當。他奶奶的,這是否『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太平道:「你說還是不說?」

  龍鷹哈哈一笑,道:「說又如何?不說又如何?噢!不要用那種眼光盯著小弟。事情是這樣子的,當小弟察覺淩岸潛進來偷聽小弟和聖神皇帝對話的一刻,同時感應到他的氣場。這般邪惡的氣場,尚是首次遇上,動疑下再以言語詐之,竟一箭命中紅心。」

  太平半信半疑,深深瞧他幾眼後,道:「母皇又說過什麼?」

  龍鷹隨口答道:「她向小弟交代後事。」

  太平失聲道:「什麼?」

  龍鷹灑然聳肩,道:「她自知活不過百天之期,不交代後事,交代什麼?難道著我到東宮殺人放火嗎?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太子若認為不足夠,請親來問我,包保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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