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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卷 第一章 一石千浪

  大宮監府。

  胖公公使人領符太、博真等四人到國庫挑選鞠杖,與龍鷹到偏廳說話,神色出奇地凝重。

  龍鷹歡欣的心情一掃而空,忙問其故。

  胖公公沉吟片刻,道:「你相信公公的鼻子嗎?別人嗅的是氣味,公公卻可嗅到危險,屢應不爽。」

  龍鷹駭然道:「發生了何事?」

  胖公公道:「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處處暗湧。明空有兩天沒上朝了,由二張主持內廷會議代之,情況可以想像,只差未有動武。」

  龍鷹關切的道:「師姊出了什麼問題?」

  胖公公歎道:「她沒出事,出事的是千黛,她病倒了,你師姊哪來興趣去處理朝政,連續兩天到女觀伺候她,對外則稱染恙,這也是必要的幌子,令她們的交接不露破綻。」

  龍鷹立告色變,偏在這個時刻,出現最不利他的變化。

  胖公公安慰他道:「明空早預見今日的情況,做好準備,故此將『南人北徙』的事,全權交予方均處理,除她外沒人可插手,包括二張。二張當然支持不反對,因為計畫是他們提出來的。」

  龍鷹歎道:「我的心有點亂,始終不熟悉朝政,掌握不到何處出問題。」

  胖公公似聽不到他的話,續下去道:「二張集團和以張柬之為首的朝臣,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昨早的內廷會議,魏元忠公然指責張氏兄弟賣官鬻爵、強佔民田、奪人姬妾的惡行,雙方鬧得很僵。告訴公公,若你是二張,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麼辦?」

  龍鷹頭大如鬥,苦笑道:「文的不成來武的,除此之外我實想不到辦法。」

  胖公公雙目亮起精芒,沉聲道:「宮廷朝廷的鬥爭,有一條金科玉律,叫先下手為強。你道張昌宗蓄意折辱李裹兒,接著又聲勢洶洶的到日安居捉拿『範輕舟』,是偶然的事嗎?二張正在孤注一擲,最終的目標是將李顯從太子之位掃下來,令朝臣失去憑依。」

  龍鷹皺眉道:「有可能嗎?」

  胖公公道:「可能或不可能,系乎你師姊身上。二張的所有陽謀陰計,均環繞這方面而設,政事上他們一塌糊塗,害人損人卻是高手,滿肚子壞水。宇文朔的冒起,敲響他們的喪鐘,現時李顯實力遽盛,發動政變仍不可能,收拾二張非絕辦不到,公公最擔心的,是楊清仁而不是宇文朔,公公有個不祥的感覺,台勒虛雲一直苦候的時機,逐漸成形。」

  龍鷹苦惱的道:「弊在直到此刻,我尚沒法看破他們籌畫經年的陰謀,無從防禦。」

  胖公公道:「開始有感覺了。」

  龍鷹點頭,道:「聖上!唉!」

  胖公公道:「你師姊再不是以前的那個人,即使整座萬象神宮塌下來仍不動容。近日她唯一用心處理的,是邪帝老哥的『南人北徙』,其他事得過且過,否則二張豈能氣焰日張?」

  稍頓,續道:「二張最厲害的手段,是捏造誣陷,最重的罪名是謀反,在李顯回朝前,此招行之有效。最近雖不太靈光,然而隨二張勢傾朝野,他們本身已有足夠權力形成對反對者的威脅,令人人自危,今次竟欺到李顯的頭上去,可見一斑。公公讓你們到宮內挑杖、揀馬,是要抑制二張,否則幾可肯定你今夜睡不安寢,張昌宗怎下得這口氣?」

  龍鷹難以相信的道:「張昌宗竟敢不把師姊放在眼內?」

  胖公公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的膽子,是由我們一手造成的,當發覺不論做任何錯事,代價只是給輕責幾句,膽子當然變大,何況區區一個『範輕舟』?幹掉你並沒有後果。」

  又道:「再告訴你一件事,說到玩手段,二張出色當行,最近竟派人遊說李顯、相王和太平公主等李氏宗族的骨幹人物,著他們共同上表請封張昌宗為王,聽說相王和太平有屈從之意,李顯則因背後韋妃的反對,至今未有決定。照公公看,因著馬球賽此突發事件,韋妃將被逼改變主意。」

  龍鷹失聲道:「竟有此事?怎可能呢?」

  胖公公道:「你不明白,因你不清楚神都政治的變化。公公剛才說,張昌宗找李裹兒的碴子,不是偶然,而是向韋妃施壓,找她最著緊疼愛的女兒下手,韋妃當然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故阻止女兒應戰。誰曉得邪帝老哥將事情攬上身,包辦球賽,令事情只餘一個轉圜的餘地,就是屈從二張之意,以免小事化大,令對抗更尖銳,暗中角力變成公開的衝突。」

  龍鷹不解道:「可是現在有公公出手,韋妃該清楚師姊撐誰的腰,理該不賣二張的賬,為何情況恰好相反?」

  胖公公道:「公公和你當然曉得內裡的情況,別人如何知道?公公撐你,二張和韋妃認為是因符小子,與李顯沒關係,與『範輕舟』更風馬牛不相關。馬球賽一事,明空不宜插手,一插手二張立即崩潰,這幾年來辛苦營造的權力平衡,毀於一夕之間,再沒有可抗衡李顯和支持者的力量,縱然這力量是如何不堪。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收局,必須由千黛代明空駕崩,明空方能如願以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不是為你完成心願,她等一天嫌多,只有在她的帝塚內,萬念俱寂,沒可能的事方變得有可能,一如師妃暄的坐絕關。」

  龍鷹問道:「二張這般的強人所難,有何實質的作用?太平等因何答應,豈非助長二張的氣焰?」

  胖公公道:「這就是玩政治手段。首先,你要明白封王的意義,為何不是二張同時封王,封的是張昌宗一人。」

  龍鷹茫然搖首。

  胖公公道:「『皇』和『王』的分別,是頂上欠龍冠,『王』加冕成『皇』。明白嗎?李氏宗族封王是理所當然,武氏子弟封王,是因你師姊造出來的勢,外姓封王絕非多個頭銜般簡單,是為張昌宗度身訂造,隱有可取李顯代之之勢,其只求李氏宗族的支持,在於表示對武氏子弟的輕蔑。」

  龍鷹道:「李顯等怎可以同意上表呢?」

  胖公公道:「問題在有何後果。以政治手腕論,二張非常短視,逞一時之快,卻處處樹敵,連與他們一直有交情的太平,因此非常不滿。最後,這種不滿轉移到你師姊身上,聖上不支持二張。二張憑什麼狐假虎威,李氏子弟之所以屈服,是怕二張是在你師姊的指示下行事。」

  龍鷹道:「我的老天爺,真的複雜。」

  胖公公道:「可以想得簡單些,就是李顯本人,安于逸樂,別的事可聽韋妃的,獨在與明空對抗上有自己的主張,也就是沒有任何主張。正因如此,方造成眼前朝內朝外史無前例、荒誕奇怪的局面。就在這個時候,你的『範輕舟』來了。」

  龍鷹一怔道:「我竟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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