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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第十五卷 第十一章 押赴皇城

  龍鷹一覺醒來,霎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不曉人間何世。

  若果「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神話發生在自己身上,睡醒當是噩夢的開始,半點不美麗,等於斷絕過去,面對的是個陌生的世界。幸好如此可怕的事沒有發生,該永遠不發生。于「龍鷹」和「醜神醫」,神都若似家鄉,對「範輕舟」,從他的位置而言,為全新的經驗。

  江湖上易容改裝等閒事,兩國交戰時是探子們必備的本領手段。第一代的「醜神醫」寇仲憑著改變樣貌身份,深進敵對陣營的宮廷。不過像他般擁有四個身份——「龍鷹」、「醜神醫」、「范輕舟」外加上個「康老怪」,每個身份有其定位和活動力,深度、廣度,或許是史無先例,這個想法令他有化身千萬的感受。

  臨天明前,隔鄰傳來歌聲笑聲,不幸地被吵醒過來,問題在他靈銳的感官,換過普通人肯定聽不到。然而知悉三個鄰居混蛋在胡混一晚後,挾醉攜美而回,心中只有為他們高興之情,沒怨懟之意,轉個身睡著了。

  昨夜初更回來,入門時察覺有人暗中窺伺,此人該有刺殺他的心,覷機下手,如果自己醉得像博真等三大混蛋般,絕不錯過時機,不過「範輕舟」處於正常狀態下,此人衡量輕重得失後,悄悄退走。剩是其察敵的能耐,顯示出來人乃第一流的刺客,亦使他打消反追蹤的念頭。

  究竟是何方神聖?

  敢肯定非是大江聯一方的人馬,因於理不合,楊清仁該如他般以送走突厥人為首要之務。

  神都其他幾股勢力,二張、武韋、朝臣、白道武林和世閥,雖以世閥的可能性最大,卻不似是雄才大略如宇文朔者的行事作風,是「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如被發覺掀起腥風血雨,開罪女帝,將吃不完兜著走。

  誰最有刺殺「範輕舟」的動機?

  龍鷹梳洗更衣,離開日安舍,今次從定鼎大街的西出口走出客棧,如同轉生似的投進另一個天地。

  大街人車往來如鯽,熱鬧興旺。際此午前時分,神都這條首級主街水陸繁忙,大道中間通津渠帆去帆來,仿如陸上行舟,頓成奇象。

  「王者法天設險,以安萬國」。

  大唐開國,以長安為都,恃的是山河之險,四塞之固。其地關中,右控隴、蜀二地,左扼崤、函兩關,前有終南、太華之險,後依渭水、黃河之塹。

  到高宗在武曌提議下遷都洛陽,位處伊洛盆地,南臨伊闕,北靠邙山,虎牢關在東,函谷關在西,都是恃名山大川之固一統天下。

  以「恃險」論之,洛陽遜于長安,可是其四通八達的優點,漕運發達,足養天下之兵,又是長安沒法比擬的。

  大運河建成後,經濟重心南移,南方的物資源源不絕的送往北方,成了朝廷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依此方向看,「範輕舟」已成中土舉足輕重的人物。現時大部分朝臣權貴尚未察覺「範輕舟」的重要性,可是當「南人北徙」的重任落在他身上,亦必然如此,那他就不再是別人眼中的江湖豪強,而是像竹花幫或黃河幫般的大幫大會,影響力上達朝廷,下通黎民。

  想得入神,馬車追至左旁,放緩,簾幕掀起,傳來嚦嚦鶯聲,著他上車。

  龍鷹本想找個熟悉點的館子光顧吃早午合一的餐,重溫舊夢,至此願望落空,乖乖上車,坐到霜蕎的「都鳳」身旁,熟悉的發香、體香湧進鼻端,差些兒暈其大浪。

  人說飽暖思淫欲,他卻是睡得精滿神足之時,最想女人。

  不論如何小心翼翼,誠惶誠恐,戒心十足,總有些時候比較脆弱、鬆懈。

  此刻的霜蕎,比以往任何一刻具誘惑力。他是曉得原因的,源於與他們一方關係的改變,不用再日防夜防。霜蕎的危險性減少,誘惑力遂遽長。

  笑道:「都大家神通廣大,甫出門就給你老人家逮著。」

  霜蕎白他一眼,道:「我後門入,你前門出,追得不知多麼辛苦。」

  龍鷹挨過去,擠壓著她香肩,不懷好意的道:「都大家想念小弟嗎?昨夜剛見過,這麼早又來找小弟幹嘛?」

  霜蕎嬌笑道:「范大爺誤會了,惦掛你者另有其人,我現在是押你去見她。」

  龍鷹暗忖難道是閔玄清?霜蕎作客如是園,園主有命,只好遵從,若然如此,將糟糕之極,該為昨晚見過他後,情難自已,不理自己著她切勿找他,醒來請霜蕎親自出馬,押他到如是園去。

  此一可能性愈想愈感真實,是他最害怕的情況之一。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內裡心虛的要命。歎道:「我這個大爺,只可關起門來叫,在神都,我連小卒也夠不上會,裡外不是人,又人生路不熟,何人把小弟放在心上。」

  霜蕎笑得更燦爛了,掩嘴嬌喘道:「原來范爺垂頭喪氣的樣子這麼引人發噱。你人生路不熟?為何又懂得不告而別,還懂路回客棧倒頭大睡?」

  龍鷹仍在為自己的命運提心吊膽,呆瞪著她,沒法投進她輕鬆寫意的情緒去。如閔天女真的著霜蕎來找他,霜蕎會怎麼想?早知如此,昨夜多提一句,要天女小心霜蕎。

  霜蕎半邊嬌軀挨過來,仰起如花玉容,美眸生輝的打量他的神情,忍著笑道:「一向能言善辯的範輕舟,竟變得沒話可說。你是個不知禮數為何物的混蛋,閔玄清問我,卻是由沈美人交代你的去向,弄得人家不知多麼尷尬,你該當何罪?」

  馬車轉往左邊跨過通津渠的一道橋樑,好越橋後改往北行,擺明不是往如是園去,頓令龍鷹放下緊壓心頭的「萬斤重石」,回復生機。同時掌握到霜蕎對他的態度異於以前,明顯戒心大減,調笑起來,頗有打情罵俏的味兒,非常迷人。

  靈光一閃,猜到霜蕎是奉誰之命來拿人,心情大是不同,當然不說出來,頑皮之心大作。

  於他來說,霜蕎是任他挑逗,仍不會對「範輕舟」動心的女子,外熱內冷,所以占她便宜,不惹後思。既然如此,有機會時不討便宜,是笨蛋。

  湊頭下去,吻她香唇。

  霜蕎輕呼一聲,坐直避開,龍鷹僅吻著她的唇角,且是蜻蜒點水,限於輕輕淺觸,感覺卻如深吻般同樣動人。

  霜蕎破天荒的臉現紅霞,大嗔道:「是否討打?」

  龍鷹哈哈笑道:「都大家不是指小弟為無禮狂徒嗎?該早曉得和小弟在一起,沒有什麼好結果的了。」

  接著岔開去,故作驚訝地道:「我們究竟到哪裡去,還有多少親熱的時間?」

  霜蕎狠狠瞪他一眼,扮出生氣的俏模樣,成熟的女子風情,令人心癢。

  今次輪到龍鷹擠過去,碰著她香肩,在她耳邊道:「究竟去見誰?」

  見她仍不作聲,氣鼓鼓的,又道:「除像大家般留意小弟外,理該沒人曉得小弟已到神都來吧!」

  霜蕎沒好氣的道:「你有哪句話不是大話胡言?人生路不熟?昨天剛入黑,你范大爺的拜帖滿城亂飛,弄得全城皆知你范大爺來了。」

  龍鷹大為錯愕。還以為拜帖今早送出,豈知昨晚辦妥,可知他昨天甫離日安居立即著手發帖,拜帖且須是早寫好的。易天南是老江湖,處事慎重,如此匆匆發帖,選在晚上而非白晝,確異乎尋常,營造出他強勢來京的狀況。人心難測,他會否另有居心?還只是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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