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5 | 上頁 下頁
九〇


  不過自家知自家事,二姑娘在各方面都對他有強烈的誘惑力,像蜜蜂對著嬌豔盛放的鮮花,他的克制力非常有限,能捱多久?可是只要她明言不宜親熱,儘管是口上說說,自己仍可藉此不與她再一次歡好。

  沈香雪該是認真的,一方面因她本身的高傲,另一方面她也像他般害怕難以自拔。

  龍鷹現出失望神色,欲語無言。

  沈香雪輕輕道:「爹會在適當的時候,與你相見。」

  龍鷹順口問道:「他在神都,用的是何身份?」

  沈香雪微笑道:「你很快知道,記著扮作互不相識。」

  龍鷹淡淡道:「那他肯定是有頭有臉的人,讓我在某些場合遇上,否則何用諸多顧忌。」

  沈香雪嗔道:「你裝蠢一點不成嗎?」

  龍鷹哈哈一笑,道:「勞煩二姑娘幫小弟一個忙,代我知會都鳳小姐,就說小弟飲醉食飽,坐得不耐煩,私下溜了。」

  龍鷹循原路離開,走不到五十步,一人沿遊廊而至,赫然是河間王。

  龍鷹覷准附近無人,止步笑道:「這麼巧,看來河間王該為如是園常客。」

  楊清仁一臉和氣的趨近,欣然道:「本王是一心來見范兄,好報上可令范兄驚喜的消息。到一邊說話如何?」

  他的開門見山,直說直話,贏得龍鷹些微的好感,因怎都比說大番廢話好,隨他轉入通往一邊園林的小徑,左彎右曲後,在一座高逾地平丈許小丘頂上的六角小亭,對桌坐下,仍可看到部分湖面的風光。

  一艘小船出現在視野內,憑過人的眼力,認出是由高戩划船的載美香舟,心想這才是巧合。

  楊清仁的話聲中斷他的思路,悠然道:「轉瞬又與范兄碰頭,馬球場換作如是園,時光的流逝,從不饒人。」

  龍鷹朝他瞧去,欣然道:「我們首次見面,立即刀來劍往,現在卻在此神都內別有洞天之所,促膝相談,人事的變遷,比之光陰轉移,尤令人心生感觸。」

  楊清仁精芒閃爍的打量著他,感慨的道:「與范兄交談,撇開人世間的恩怨,是賞心之樂。范兄一向玩命江湖,可是深交之後,竟發現范兄是個愛思索人生者,否則不能隨口道出內心的感觸,清仁大有同感。」

  龍鷹謹記「欲益彌彰」之弊,不作解釋,道:「河間王研修占卜之學,是出於興趣,還是在苦思不得下,進軍天人之道?」

  楊清仁歎道:「范兄說得出這番話來,異乎一般學究,是對人生有深刻的見地。其他好奇者問及本王這方面的事,總是糾纏于什麼大道小道,視之為旁門之學。他們修易,修的是義理,故窮一生之力,了無所得。如能似范兄般一眼瞧破,易的真義實為天人之道,當不用徒耗精神。」

  龍鷹從他的話看出他的自負,趁機道:「我倒沒機會和學者、學究比較過,只是自小愛思索,亦未有碰過易學術數。哈!河間王的占卜之法,該非龜筮拈箸,而是合指一算。對嗎?」

  大家本抱著閒聊兩句之意,作開場白,豈知一發不可收拾,竟討論人生道理。

  楊清仁道:「易經是源頭,開出大小河溪,本王最拿手的是大六壬,觸機起卦。」

  稍頓續道:「當日球賽結束,范兄剛離開之際,心中一動,起了課六壬,關乎的是我們『南人北徙』的事。」

  龍鷹精神大振,別人或許對楊清仁半信半疑,他卻清楚此君觸機下占的卦應驗如神。撇開占得李顯短期內遇刺的靈卦,當年在洞庭湖總壇,他占得「三傳皆空」的六壬課,所謂「三傳無形,事不出名,縱然出也,亦是虛聲」,正正是對他「範輕舟」乃子虛烏有的事實貼切的形容,幸好楊清仁知而不明,否則自己早舟覆人亡。對方可輕易佈局,如被小可汗、楊清仁、洞玄子和香霸在絕地聯手圍攻,肯定邪帝亦難倖免。

  忙道:「該是好消息,否則河間王剛才不會那麼說。」

  楊清仁似談興頗隆,或因秉承他在飛馬牧場許下於神都碰頭時「識英雄重英雄」的諾言,此際的交談是一個新關係的開始。

  從沈香雪到楊清仁,一波接一波的行動,代表著對方態度上的改變,全面調整處理「範輕舟」的策略,以穩住他這個「變數」。

  憑楊清仁的識見才學,蓄意籠絡一個人,像他的「影子劍法」般難擋難格。

  楊清仁好整以暇的道:「在說出來前,讓清仁先回答范兄早前的問題,就是我為何修研術數之道。」

  知己知彼,愈清楚楊清仁胸中之學,對他愈有利,按下心裡的渴想,龍鷹點頭道:「願聞其詳。」

  楊清仁道:「於我來說,是個找尋、發現、得到和啟竅的過程。若要形容,就如一個沒有特定目的地的旅人,位處起點時不知何去何從,起行後不住找尋,朝風景最美處走。范兄之所以問我為何選中術數這門學問,皆因認為此非『顯學』,事實上大謬不然,術數就像其他類目般,後來方被劃分出去。」

  龍鷹給惹起好奇心,訝道:「西漢時難道人人修習術數?」

  楊清仁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非常健談,笑道:「不全然這樣子,但其作為一門學問,殆無疑問。漢史載有『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之語,將所收之書,分門別類,由太史令尹鹹校術數,為『七略』之一,與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方技略等並駕齊驅,排名在方技略之上,可見術數在當時的地位。」

  龍鷹道:「術數之所以被後人忽略,該因這類東西難學難精,不是用功可學懂,且與功名富貴沒有關係。」

  楊清仁贊道:「范兄很懂人心。」

  龍鷹笑道:「在這方面,小弟比小可汗差遠了。」

  楊清仁語帶欷歔的緬懷道:「漢成帝時,收輯的術書分天文、曆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類,記載著一百九十家之言,共二千五百二十八卷,可惜大部分均已散佚。別人根本不明白失去了什麼,剩是這個想法,令清仁感到孤獨。」

  龍鷹暗呼厲害,如此一個人,誰不為之傾倒?

  問道:「河間王今占得的六壬課,有何名堂?」

  楊清仁道:「很奇怪的一課,大致上向好。」

  龍鷹立告提心吊膽,若給他以這種離奇的手段拆穿他的大計,就真的「死不瞑目」。

  面對他,如面對不測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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