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5 | 上頁 下頁
四六


  夢蝶勉強忍笑,道:「我只問一遍,睡覺?還是不睡?」

  龍鷹乏言以對。

  夢蝶開懷道:「鷹爺不用左右為難,姊姊在和你玩兒。滾吧!明天帶穆飛來見我。」

  人生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平常渾渾噩噩,不會有這種想法,可是每當因某些事的引發,對所處天地作出思索,會從自身存在的深刻體會,由日常的感覺,遊移往另一位置和觀察點,生出異常的感覺。

  例如似在不斷重複同一的調子,又如似曾相識,而最具體是那種像在造夢的感受。現實似如夢境,走不出去,沒法脫離,分別在我們曉得不可能醒過來。

  龍鷹感應到仙子。

  離開花間女的「陌上塵」,來到揚州西面三十裡藏在山林裡的庵堂,如從一個夢醒來後,投進另一個夢去。

  生也如夢,死亦如夢。

  對此沒人比龍鷹有更深刻的體會。

  端木菱是他眼前的夢裡夢。

  當你在人生這個「清醒的夢」中,感到在造夢,就是「夢裡之夢」。

  端木菱感覺到他了,從禪定裡返回現實的天地。

  禪定是超越,還是陷得更深?

  龍鷹翻牆入庵。

  仙子立在後園的小徑上,默默注視他。

  龍鷹心中一震,明白到是給仙子「觸動」了,當他感應到仙胎的一刻,他的心神抽離現世,提升往某一境界。

  仙胎、魔種以有別於以前的形式,緊密嵌合,在他思感的範圍外並流合運,致令他想到平時不會深思的東西,帶來全新的明悟和感受。而他之所以感震駭,是因隱隱曉得魔種被仙胎鎮伏,令他感覺到仙子超然人世的心境,故此心中沒絲毫以前見仙子時佔有她的魔念。

  是好還是壞呢?

  照道理,魔種理該比以前壯大。難道問題出在他的「道心」。

  在壯麗的星空下,夜深人靜的庵堂後園,端木菱比諸以往任何一刻更縹緲優美,仙氣氤氳。

  他仿佛遠遠離開了充斥鬥爭仇殺、烏煙瘴氣、紛爭永不休止的紛擾人世,來到了只能存在於最深、最甜的夢域裡的深邃幽谷,其超凡的意義,令誰強誰弱再無關痛癢。

  端木菱脫俗、典雅和神秘的玉容微笑了,若似破開烏幔灑在他身上的陽光,撫平了他的傷痛。

  龍鷹移到她前方。

  沒想過的事發生了。

  美麗的仙子縱體入懷,雙手纏上他的脖子,主動地獻上能將他殘餘下來的丁點思慮也驅走的香吻。

  宇宙和他們一起共舞。

  無論人們如何自我欺騙,可是在每一個人的深心裡,都曉得除了某些特別的時刻,大多數時間總是切斷而孤獨地各自活在世上。如果清楚真相,人對自身瞭解的局限性,可使人大吃一驚,難以相信,幸而我們永遠掌握不到確實的情況,故可以繼續欺騙自己。尤有甚者是人們並不明白,一般的思考和情緒只存在於最上層,之下還有更多的東西,若隱若現的思想,被壓抑的情緒。而在它們底下又有更多的層面,一層一層地如無底深潭,深至可令人永遠迷失。

  但在這一刻,仙胎和魔種對話了,以獨有的方式渾融燃燒,似若在冰天雪地裡提供熱力的火焰,驅走無盡的黑暗,將他們融合在光明裡。

  唇分。

  端木菱嬌喘道:「小女子掛著鷹爺哩!」

  龍鷹淺親她灼熱濕潤的紅唇,大訝道:「仙子說這種多情的話兒,不怕惹得小弟魔性大發?」

  端木菱離開他的懷抱,橫他風情萬種,又若有所思的一眼,輕柔的道:「隨我來!」

  龍鷹追在仙子後方,來到庵堂旁近山巔的高崖,可看到揚州城外碼頭處舟船的點點燈火。

  兩人肩並肩立著。

  端木菱道:「有結果哩!」

  龍鷹滿鼻芳香、神清氣和,忘掉人世,忘掉自己,沉浸在莫以名之的喜悅裡,心神全系在仙子身上,一時間腦筋沒法轉返現實。不解道:「什麼結果?」

  忍不住地探手過去,摟著她柔軟的腰肢。

  端木菱溫柔的道:「一句話立即惹起魔種,小女子仍是未夠道行。」

  龍鷹一呆道:「仙子在馴魔嗎?」

  端木菱把螓首枕在他肩上,用可使他忘憂的甜美聲音道:「是引領,讓邪帝可窺見小女子的天地。這場較量並不公平,我是經多日修行,靜待你來踏進去。一邊有心而為,另一邊毫無防備。」

  龍鷹欣然道:「仙子教訓得好,小弟一點不介意,還嫌教訓得不夠。哈!差點忘記告訴仙子。小弟死過第二次哩!與燕飛看齊。」

  端木菱枕著他肩膊仰首瞧他,雙目熠熠生輝。

  龍鷹將情況扼要交代,然後回到先前的話題,問道:「有結果是指仙子今次的師門之行。對吧?」

  端木菱道:「我向掌門師姊說出請求後,掌門師姊將一封以火漆封著的密函,著我交給你,由你送予聖神皇帝。」

  龍鷹奇道:「誰寫的密函?」

  端木菱道:「師尊寫的呵!她早預見今天的情況,在入關前寫成密函,由掌門師姊保管,吩咐如沒有人提出有關『至陰無極』的請求,十年期滿,須將密函燒作飛灰。」

  龍鷹道:「是否只要有人提出諸如此類的要求,便將密函交出?」

  端木菱道:「密函列明是給大周皇朝聖神皇帝的私函呵!」

  龍鷹動容道:「此函的意義非同小可,代表著靜齋和魔門持續數百年的爭競告終,鬥下去再不具任何意義。」

  端木菱似很享受依偎著他的親密滋味,咬著他耳朵,吐氣如蘭的道:「中土的魔門主流該隨此密函雲散煙消,可是外傳的塞外派系仍是方興未艾。魔門存活能力驚人,能亡魔門者,惟只魔門,看邪帝的能耐了。」

  龍鷹奇道:「聽仙子的口吻,一副功成身退的款兒,但小弟正想邀仙子並肩作戰。」

  端木菱悠然道:「邪帝忍心嗎?出家人不問塵世事。不過邪帝放心,你並不屬於塵世,從來都不是。」

  龍鷹正要將她摟個結實,又或攔腰抱起,可是端木菱移離他,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小竹筒,道:「你的花間師姊沒告訴你嗎?何時見你,何時離開。」

  龍鷹終於明白夢蝶因何有「端木菱刻下仍在揚州,明天就不知道哩」之語,內中實蘊禪機深意。

  由慈航靜齋上代齋主她老人家寫的親筆函,正是仙子鎮懾魔門邪帝的護身符。

  龍鷹雙膝下跪,雙手高舉頭上,恭敬接著竹筒。

  抬頭時,仙子一去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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