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3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牧場在竟陵的西北方,位於漳水和沮水之間四面環山的盆地,敵人對付他的主力,會集中於竟陵一帶,只要龍鷹踏入他們的警戒網,將引發敵人的佈置。

  要命的是他必須到竟陵去,讓采薇發現他,如此就算掩飾得如何好,仍須與敵人在竟陵見個真章。

  由台勒虛雲腦袋構思出來的佈局,他自問無從掌握,只能憑魔種的天然機變,兵來將擋。

  最聰明是藉此良機,研玩新得兩氣螺旋合混的功法,屆時可予對方一個「驚喜」。

  想到這裡,忽然充滿了強大的鬥志,跳將起來,朝西狂馳,片刻後已達致無人無我的境界。天上的秋陽、刮過草原的長風、擺動的長草、遠近山野和無盡的晴空全在他四周泳舞,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為他而設。

  人世間的所有煩惱再與他沒有半絲關係,他成了這世界唯一的生物,當年在荒山小穀的心境回來了,且更進一步,周遭的一切陌生而又熟識,其他的事物就像從未存在過。

  狂奔變成永無止盡的發生,本身已包含著他所需的全部,就像那次他從仙子的劍下逃出去,他正與天地起舞,剩下的惟只他的存在,孤單永恆。

  機緣巧合下,龍鷹晉入「魔變」另一次天翻地覆的蛻變。此變始於神都上陽宮內,當符太向他說出須忘記方算練得成的拳法,醞釀於神都往汝陰的路途,小成於在小舟處力退無瑕的一刻,但要到赴飛馬牧場的路上,撫今追昔,進入了奇異的心境,然後倏然觸發,有意而無意,無為卻有為。

  龍鷹逐漸醒轉過來,減緩速度,終於在一座山頭止步。

  居高遠眺,炊煙開起處,隱見一座大城,更遠處一道大河從城池的西北方蜿蜒而來,由大城的南面流過,再經他立處的山崗朝東流去,乃僅次於大江的河流,氣勢磅礴懾人。

  龍鷹一時看呆了眼。

  難道眼前的大城就是竟陵?

  城市可以認錯,但眼前的大河明顯是漢水,絕錯不了。即是說自己從清流西面平野處的小湖起步,到現在已跑足數日數夜,跨過千多二千里的路途,抵達竟陵。

  這麼多天沒吃過東西,又不覺得肚子餓。好像有些兒不同了,但又說不出何處有異。對魔種他比以前知多了很多,但仍是知得很少,就像對天地宇宙的秘密,不論如何學究天人者,所知的仍然只屬微不足道的皮毛。

  日正西沉。

  龍鷹摸摸臉頰,立給嚇了一大跳,差點不相信自己的手。

  臉上的須髯比離揚州時長了至少一倍,到尾端的一截蜷曲起來,濃密糾結,像個長年居於深山從不修邊幅的野人。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龍鷹找到一塊較平整的石坐下,取出特別為修整鬚髮而攜帶的小銅鏡和刀剪,動起手來。今次因「本錢雄厚」,更能修剪出理想的臉形輪廓,感覺很爽。

  他不理天色轉暗,繼續努力。

  肯定與「魔變」有直接關係。

  如女帝所說的,「至陽無極」裡那點「真陰」,正是如假包換的「至陰無極」,只看如何引發。

  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以前他等於「獨陽」,故不會有此生機勃發的異象,現在魔種的「獨陽」再不孤獨,加上一路奔來漫無節制,故而毛髮以比以前快上十倍的速度茁長出來。

  有沒有可能將頭髮和鬍鬚刮個精光後,再運功令其在眨幾眼的時間內重新長出來呢?如此肯定是最厲害的「易容」或「變容」,想想也感有趣有用。這個可能性肯定是存在的,只是不知如何去運功,若須閉目跑上十天八夜方辦得到,只是個大笑話。

  當天空披上星辰的夜衣,龍鷹完成任務,重新變成「範輕舟」又到漢水痛快的洗了個澡,方重新上路,朝竟陵狂掠而去,希望在城門關上前入城。

  龍鷹是最後一個入城的人,公然亮出範輕舟的身份,他雖然是大江的名人,城衛並不認識他,循例問兩句後,放他入城。

  竟陵位處江漢平原,北抵大洪山,南依漢水,乃大江中、下游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城內河道密佈,城東城西各有一湖,地理環境得天獨厚,因而成兵家必爭之地。只有占得竟陵,方有力兵指襄陽。

  隋唐交替的紛亂時局裡,群雄割據。江淮杜伏威親自領軍攻打竟陵,寇仲就是在這裡憑微薄的兵力,頂足杜伏威能征慣戰的雄師十天十夜,在戰場上初露頭角。

  從揚州到這裡來,龍鷹頗有重溫少帥舊夢的動人滋味,雖然大部分時間他是「神智不清」。

  故入城後映入眼內不夜天般的熱鬧情景是理所當然,非如此反覺異樣。

  龍鷹對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視如無睹,沿寬敞的街道悠然自得地不住深進,心中充滿抵達陌生城市的新奇感覺。

  比起揚州,城民衣著樸素,外來的商旅遠少多了,卻多了很多江湖人物,不知是否因在附近舉行的飛馬節。

  他的「範輕舟」比他「龍鷹」的本相更引人注目,原因在臉龐大部分雖然被鬍鬚覆蓋,可是不論鬚髮,均比常人深黑閃亮,使他看來特別精神奕奕,渾身魅力。這是他沒想過的情況,但除非有千黛出手,否則他只好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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