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3 | 上頁 下頁
六六


  龍鷹心中一熱,逼近少許,更是氣息可聞,寧采霜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秀眉蹙攏,有點受不住似的。

  龍鷹壓低聲音道:「夫人可有在玩火的感覺,一旦火勢蔓延,休怪鄙人對夫人無禮,今次輪到夫人須向太子妃解釋徹夜不歸的原因。」

  今次是兩人相識後龍鷹對寧采霜所說的話裡最大膽露骨的,目的不在情挑美女,而在令美人兒知難而退,除非不介意向王庭經獻身。

  寧采霜像沒聽到他的說話般,目光重投洛水,逕自道:「年多哩!我終於明白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理由,戀棧朝內的權力和名位而不去的感受,因為我已成為了其中的一分子,異日太子登基,采霜功成身退,重歸平靜淡泊的生活,或許須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其中一個很重要原因,是再沒有了可吸引我心神的人和事。以上是采霜肺腑之言,但希望太醫明白,而太醫雖為首個能惹起采霜好奇心的男子,卻與男女私情沒有關係,采霜對此是心如止水。」

  她的話令他想起來俊臣,正是戀棧權位財富的好例子,冒著殺身之險,且下過牢獄,仍要耽在神都當官,掙扎求存。接著想到上官婉兒,忽然間明白了她,明白她因何一直不肯和武三思劃清界線。

  只要肯設身處地為大才女想想,便知她絕不可以開罪武三思,此卑鄙之徒已和韋妃聯成一氣,李顯則牢牢控制在韋妃手中。如果上官婉兒變成了武三思的敵人,等於與韋妃為敵,那李顯做皇帝時,宮內豈還有上官婉兒立足之地?盡失現時所享的權力和地位。

  龍鷹歎道:「夫人好像不曉得自己不時向鄙人露出動人羞態,教鄙人怎會相信沒觸及男女之情。縱或花不迷人,但人已自迷,而男人一旦動了愛慕之心,將失去自製力,故此鄙人才指夫人在玩火。」

  出奇地寧采霜沒有因自己不住在王庭經前臉紅的事實而再度霞燒,輕柔的道:「采霜可以解釋嗎?我承認每次見到太醫,總能牽動心內的某種情緒,怎樣說才好呢?這種奇異的情緒遠超,一般男女間的愛戀,廣闊至似可與天地同遊,逍遙自在。太醫的眼內包藏著很多采霜不明白的東西,但不似其他人般,並沒有情欲在其中,便像現在這一刻。太醫又在唬采霜哩!」

  接著別過俏臉來,美眸生輝的打量他,道:「太醫怕我嗎?怕什麼呢?太醫縱然手握鐵證,又說得天花亂墜,但采霜仍曉得太醫有至關重要的事在瞞著采霜,對吧?」

  龍鷹心叫救命。他可瞞過任何人,卻瞞不過寧采霜靈銳的直覺。

  沉聲問道:「夫人究竟在懷疑什麼呢?」

  寧采霜終再露羞態,沾滿雨水的玉容抹過紅暈,美目現出淒迷之色。輕輕道:「但願采霜知道。」

  龍鷹有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滋味,憂喜難分,他比寧采霜更明白她自己。

  她目前與王庭經的關係,是一筆糊塗帳,沒有任何詞語可貼切描述。

  龍鷹的魔種觸動的是她靈修的心,使她對王庭經生出沒法形容的感覺,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的確是「心動」了,她乃修禪的人,肯定為此而在心內掙扎,欲舍難離。

  龍鷹卻誤會了她,忍不住間有出言挑逗,弄得她芳心大亂,難以抗拒,真真假假,終發展至眼前微妙的處境。說沒有男女之情嗎?恐怕她自己亦不相信。像龍鷹和魔種,二而為一,怎分得開來?

  這一刻的寧采霜,不論風姿神韻,均可以迷死任何男人。他卻須苦苦克制,個中苦況,實不足為外人道。可是任何男女關係,於此時的他是有害無益,只會煩上添煩,更有洩露身份秘密的風險。如果他是絕情無義者,反不會是問題。

  忽然記起剛才在飄香樓的一個念頭,就是胖公公那一套應付閔玄清的手法完全行不通,閔玄清並不怕與他的「醜神醫」發生肉體關係,若換過是寧采霜,肯定吃不消。

  這或許是唯一應付美人兒的辦法,甯美人肯放下身段,憑其直覺未卜先知似地守候他,是因認為王庭經一直在虛張聲勢,壓根兒沒有侵犯她的意圖,故有恃無恐。

  如此心態不用任何表面的道理,純然出自天機感應,自然而然。

  他如果令她曉得是看錯了他,會怎樣反應呢?

  真的如他的猜想般會拂袖而去嗎?無計可施下,龍鷹生出姑且一試之心,但必須謹慎行事,勢色不妙時立即懸崖勒馬,以免釀成大錯。

  最直截了當是湊近點吻她香唇,看她的反應,過程須慢,使她有足夠拒絕的時間,問題在只要兩唇相觸,雙方的男女之防立告朋潰,龍鷹更清楚自己會失控,這類事發生在有情的男女間,開始了將沒法煞停。

  另一法是伸手去逗起她的俏頷或撫她的臉蛋兒,只恨如若甯美人任他得逞,難道立即收兵,豈非明著告訴她是虛張聲勢嗎?

  各種念頭湧上心田,最後竟發覺自己不敢動半個指頭。

  只是他們間不到一尺的近距離,已是於禮不合,只可以發生在有關係的男女身上。

  寧采霜以耳語般的聲音道:「太醫無話可說嗎?」

  龍鷹暗忖既不敢輕舉妄動,說話該可以吧!湊近少許細審她清雅的玉容,道:「不怕鄙人一時衝動下侵犯夫人嗎?」

  寧采霜一雙美眸如煙如霧,顯示她正處於異乎平常的狀態,櫻唇輕啟的道:「要侵犯早侵犯了,太醫今晚特別愛嚇唬采霜,是否怕與采霜親近,會泄出太醫瞞著采霜的事呢?」

  龍鷹不解道:「鄙人可以隱瞞些什麼呢?鄙人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太醫。」

  寧采霜淡淡道:「為何太醫對令徒指控河間王深信不疑呢?照道理該像張相般一笑置之才對勁。」

  龍鷹心中大懍。他向張柬之等說出此事時,沒想過正冷眼旁觀的寧采霜可看出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來。

  指控並沒有任何憑據,只屬符太「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他在態度上卻出了漏子,瞞不過美人兒的法眼。

  龍鷹歎道:「因為鄙人這劣徒是等同鷹爺般的高手,他會說令人不堪或難入耳的話,但絕不說謊。」

  在她玲瓏剔透的禪心下,他是處處破綻,唯一可慶倖者,是她會把一切密藏心內。

  甯采霜白他一眼,柔聲道:「小敏兒乃太子妃座下眾婢之冠,又不是要你娶她為妻,為何太醫寧願花錢財光顧女觀,而拒眼前絕色於府外?」

  龍鷹壓低聲音、煞有介事的道:「夫人有所不知了,鄙人天生有強烈的責任感,光顧土窯子後揮袖立去,不會有負責任的問題。人家小敏兒又怎同呢?好好一個黃花閨女從了你,睡醒便逐她走,鄙人怎可以如此狠心?記得鄙人的禁忌嗎?鄙人是為小敏兒著想呵!」

  不容她將心中疑問逐一詰難,反攻道:「夫人對鄙人愛尋花問柳的事,竟沒有反感?」

  甯采霜白他一眼,微嗔道:「太醫是因采霜沒有反感而苦惱。對嗎?」

  龍鷹聽得頭大如鬥。

  寧采霜仰首觀天,似盡泄郁藏心裡的怨氣般,悠然道:「皇城快關門哩!采霜先走一步。」說畢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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