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3 | 上頁 下頁
五二


  營州總管在塞外的形勢裡是舉足輕重的位置,主要職責是聯奚人和契丹人以抗默啜,阻止突厥人朝東擴展,在必要時更可抽默啜的後腿,少點斤兩亦難以勝任。

  龍鷹既沒有想過會在今晚別開生面的帳宴談神論鬼,更沒想過是可得到有關欽沒晨日的消息。有些事,莽布支絕不會向武曌說出來,例如欽沒罵女帝的惡言。

  姿娜在他懷裡輕輕蠕動,還仰起俏臉。

  龍鷹俯頭吻她香唇,本欲淺嘗即止,應酬多於尋樂子,豈知給美人兒一手纏上他脖子獻上火熱辣的深吻,惹得包括李智機在內所有人打氣喝采。

  雖是入帳隨俗,龍鷹仍不慣這種荒唐,更知不能只和姿娜親熱,不顧泰婭。

  吻畢泰婭後,龍鷹主動敬酒,氣氛更見融洽時,向旁邊的莽布支道:「郡公知否欽沒遣人刺殺龍鷹在高原妻兒的事呢?」

  莽布支悻悻然的道:「我到神都後方曉得。」

  「龍鷹」兩字入耳,李智機等莫不豎起耳朵來聽。

  赫根拿欣然道:「忘了告訴莽布支,神醫乃鷹爺最尊敬的人之一。」

  龍鷹聽得好笑,心忖難道別人問起醜神醫,他會說自己的壞話嗎?

  李智機歎道:「可惜今次沒見到鷹爺。」

  莽布支是直性子的人,給龍鷹岔遠了,忘記他尚未解開疑惑,道:「從未想過欽沒這般經不起風浪,不識時務,明知大勢已去,竟還敢去惹鷹爺。」

  龍鷹心中一動,隨欽沒到南詔去的手下已告全軍覆沒,在高原縱有餘勢亦已在過去幾年被橫空牧野連根拔起,就只剩下他以前在於闐等國進行人口販賣時的勢力。飲沒曉得到酒泉遊說莽布支,正顯示仍能掌握情況,又或因大江聯在支持他。

  龍鷹比莽布支知多很多事,故曉得欽沒並不像莽布支所認為的那麼不識時務,只要中土的政權落入楊清仁手上,欽沒復仇的日子將會來臨。

  他不敢再去問莽布支有關欽沒的事,正要說話,大腿一痛,垂頭下望,姿娜以充滿熱焰般的眼神橫他一眼。

  龍鷹心領神會,向李智機打個眼色。

  李智機哈哈笑道:「神醫累哩!我們則繼續喝酒。」

  在達天和赫根拿兩位老朋友怪叫聲裡,龍鷹拋開一切,攜美離開。

  龍鷹逐漸醒轉,一時仍不願張開眼睛,感覺著姿娜蜷曲在懷裡的嬌軀,第一個掠過他腦際的念頭竟是自己以醜神醫的身份與她歡好,得到她的身心,算否是一種欺騙?

  他不明白為何會有這麼一個忽然而來的想法,但卻沒有內疚,再想深一點,終醒悟到是「本心」的問題,因他並沒有存欺騙之意,而是情真意切地善待她,讓她得到一夜歡娛,留下在麗綺閣美麗的回憶,也是他必須永遠瞞著她的秘密。

  此念頭令他感到與和自己正肢體交纏的奚族尊貴的美女建立起異乎尋常的關係。

  蟲的鳴叫聲從窗外傳入來,充滿秋意,想到即將起程赴飛馬節之會,便大感未來沒有什麼值得去期盼的東西。雖然事實井非如此,花間美人兒正在揚州候他,可是飛馬節總像籠罩一切的黑暗,使他沒法看見光明。

  或許今次是與姿娜最後的一次歡好,以後恐怕沒有見面的機會,即使再到奚國,也是以「龍鷹」而非「醜神醫」的身份。

  這個想法使他格外珍惜此刻她在懷裡的動人感覺,使他不敢動彈,怕驚擾她的甜夢。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雖記起寧采霜的約會,可是比之眼前此刻,遲點和早些兒變得微不足道。

  姿娜對他的情意與泰婭是有分別的,泰婭雖然戀上他,卻是偏向情欲上的逢場作戲,是在當年死裡逃生的特殊形勢下發生,即使離開,只會有少許傷情,不會受不起。

  可是懷中美女,從她細微的情緒變化,便知不論身心對自己用盡了氣力,現在又不得不永遠分離,禁不住湧起神傷魂斷的感受。如果她不是奚國繼承人的母親,說不定他真會向李智機提出把她送給自己的要求,甘冒犯奚人禁忌之險。

  不由記起花秀美的一句話,就是這種真正的愛情,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的。

  龍鷹睜開眼睛,姿娜正瞪大美目看他,給他的突然轉醒嚇了一跳,現出害羞神色,頰染紅霞。

  龍鷹愛憐問道:「有什麼想說的呢?泰婭到哪裡去了?」

  動人的奚王妃以蚊蚋的聲音道:「她去了又回來,說大王正在帳裡倒頭大睡,現在她又去了。」

  龍鷹吻她香唇,美人兒言下之意,暗示仍有時間再一次尋歡,美人恩重,使他既銷魂亦神傷。

  姿娜似在抱怨的歎息一聲,輕輕道:「神醫不覺剛過去的一夜太短促嗎?」

  龍鷹歎道:「確是過得太快,幸好還有早上來補償。」

  姿娜用盡氣力抱緊他,嬌軀在顫抖,似再沒法制止心裡的情緒,嬌呼道:「姿娜永遠不會忘記神都,就是在這裡夢境變成真實。」

  龍鷹暗歎一口氣,他也不會忘記她,但亦知在日後的緬懷裡,眼前的一切變得宛如一場春夢,令人悵惘。

  龍鷹離開麗綺閣時,李智機等仍酣睡未醒,可想像他們是通宵達旦的喝酒狂歡。

  這也是中土皇帝和塞外酋王的關鍵性分別,不論在戰場上或平時,外族酋王和手下都是打成一片,甘苦與共。中土的皇帝只被佞臣圍繞,茫不知將士戍邊征外之苦。

  大唐是個民族融合的大時代,開國明君李世民借力打力,用塞外諸族的領袖和戰士助他征戰大漠,建立起史無前例的龐大帝疆,龍鷹能在外域贏得輝煌戰果,外族的助力起著關鍵的作用。

  武曌的用人惟才,打破了高門大族的壟斷,外族猛將在軍裡掙得要職,乃最自然不過的事。像黑齒常之、李多祚,便是例子。

  眼前則有欽陵之子莽布支,論刻苦耐勞,戰鬥經驗的豐富,不畏生死,一般漢族將士確瞠乎其後,難以比較,何況還有隨他一起投誠的大批兒郎。戍邊不單是莽布支能勝任之職,且是樂而為之、似魚得水。不過要對付有野心的突厥人,必須以重兵鎮之,莽布支會因之水漲船高,一旦朝廷勢弱,會成外重內輕之局,希望如此情況不會在李顯主政時發生,否則又多一件頭痛的事。

  又如丁伏民,憑本事上位,其志願便是從軍,在戰場上如猛虎歸山,視馬革裹屍為榮譽,與大部分漢將有根本上的分別。看令羽便清楚,他已屬漢將裡最出類拔萃的一群,但亦會因私人的原因起了倦勤之意。

  泰婭送他過麗綺橋,依依話別。

  龍鷹收拾心情,匆匆趕路。

  沿途想想姿娜,想想泰婭,又在心裡嘀咕不知符太是否已回家,迎面十多騎風馳電掣從左掖門馳進來,領頭的赫然是張氏昆仲的老大張易之,緊追他身後的是法明的大弟子「笑裡藏刀」檀霸,其他無不是神凝氣斂的高手,只是這樣的實力已不可小覷。

  法明四大弟子,他最沒有好感的正是檀霸,既因他獨行大盜的出身,兩手沾滿無辜者的血,更因上次在長安遇上他時,此人對自己仍是滿腹仇恨。

  另一弟子三真妙子最得他的好感,一來因她是太平的師父,兼且是姿容出眾的蕩女,惹人遐想,何況三真妙子毫不掩飾對龍鷹的興趣。

  張易之隔遠著到他,舉手呼嘯,放緩馬速。

  張氏昆仲是現時宮城三大勢力太子党、朝臣和寵男集團裡他最不願意接觸的一方,不但因他們聲譽差,還來自心底的厭惡,雖然也清楚他們是女帝當國的特殊形勢下產生的怪胎,錯不在他們,可是每次接觸兩人,看著的是個塗脂抹粉的男人,他總要寒毛直豎。

  龍鷹隔遠施禮。

  只要在辰時內趕到,寧采霜該沒有怪他的理由。

  張易之不住接近,笑道:「神醫到哪裡去呢?」

  龍鷹答道:「有點事到皇城外去。恒國公今天不用上朝嗎?」

  張易之勒停駿馬,踏鐙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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