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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五卷 第五章 回紇之主

  龍鷹匆匆換上提供予他的回紇服,離開澡堂去與趕來見他的獨解支相會。

  獨解支在後廳的入門處迎接他,擁龍鷹一個結實,感歎道:「終於見到你哩!」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獨解支年逾五十歲,形象鮮明,堅定沉著,一雙微微發藍的眼睛銳利從容,倔強的下巴、高聳的鷹鉤鼻和堅毅的嘴角形成強烈的對照,與蘊藏著一股巨大力量的挺拔體型配合得天衣無縫,是那種生出來便具有領袖魅力的特殊人物。

  龍鷹回應道:「我也終於見到大王了!」

  獨解支沒有放開他,還抱得更用力,向勝渡等人道:「我要和鷹爺單獨說幾句話,然後可以將他交回給你們。」

  說畢放開龍鷹,改為拉著他的手,步入廳內去,親衛為他們關上廳門。

  獨解支先請龍鷹坐下,再坐到他身旁去,歎道:「娑葛的死訊在昨晚傳來,碎葉被遮弩攻破了,城破人亡,誰想得到曾不可一世的突騎施之主,竟落得如此收場?」

  龍鷹心中湧起「成王敗寇」四個字,戰爭正是改變現狀的手段。

  獨解支的聲音又傳入他耳朵去,道:「丹羅度也死了!」

  龍鷹失聲道:「什麼?」難以相信的朝獨解支瞧去,後者正留神他的反應。

  獨解支徐徐道:「丹羅度領軍回到突厥汗國境內後,召來手下將領,向他們說『非是龍鷹亡我,而是天要亡我』,然後運功震碎全身經脈,當場自盡。」

  龍鷹說不出話來。

  獨解支道:「我們大家都明白丹羅度因何自盡,他的死是有價值的,既救了他的家族,亦使其他將領免受罪責,據說當丹羅度的遺體送至他帳前,默啜撫屍痛哭,並朝天立誓定要取你龍鷹之命。唉!立誓有屁用!」

  龍鷹沉聲道:「好漢子!」

  獨解支意興飛揚的道:「我想知道丹羅度因何能得鷹爺如此讚語?」

  龍鷹想也不想的道:「鹿望野之戰他並非一敗塗地,形勢雖然不利於他,仍有一戰之力,但他拼著犧牲自己,沒有讓兒郎陪他冒險,斷然撤兵,是無私的偉大行為,否則沒多少人能活著回去見妻子兒女。」

  獨解支動容道:「龍鷹確是不說廢話的人,我尊敬你對敵手的胸襟。」

  龍鷹道:「邊遨來了!」

  今次輪到獨解支失聲道:「什麼?」

  龍鷹遂將見到邊遨和手下扮做商旅入城的事說出來,道:「我當時正要追上去,看邊遨到何處落腳,卻給一個在突厥屬客卿身份、厲害之極的女人纏得錯失機會,由此可知邊遨的行動非是單方面的,該另有人配合。」

  獨解支沉吟片刻,道:「邊遨的事交由我親自處理,鷹爺辛苦哩,本應由我好好款待,作我座上的貴賓,但我也明白鷹爺不願張揚的心意,不過如果鷹爺改變心意,我獨解支絕不怕讓默啜曉得龍鷹是我的兄弟。」

  塞外民族最重承諾,以獨解支的身份地位說出這番話來,等於與龍鷹結成至死不渝的同盟,禍福與共,非常難得。

  龍鷹感動的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兄弟,但因情況特殊,我在這裡的行藏必須保密。」

  獨解支皺眉道:「你仍要去攻打拿達斯要塞嗎?」

  只從他這句話,便曉得獨解支當他是朋友兄弟,為他著想,否則站在獨解支的立場,有人肯去硬撼突厥人在國境之西最強大的據點,不論成敗,對回紇亦是有利無害。

  龍鷹坦白的道:「不是拿達斯,而是『大汗寶墓』,哈!」

  獨解支大為錯愕,只懂瞪著他。

  龍鷹道:「與韓顏有關的藏寶圖,是軍上魁信一手炮製出來的幌子,目的在刺殺匐俱以報滅族之仇,但韓顏亦是死不足惜,因此人實乃被突厥人收買了的奸細,真正的藏寶圖落入另一人手上,而這個人現在是我的兄弟。」

  獨解支好一會兒才能掌握龍鷹的說話,歎道:「鷹爺比我能想像到的更神通廣大,如此茫無頭緒的事,落到你手上似變得喝茶沖水般容易。聽說你在離開沙陀磧時順手幹掉了歸鍔,你或許當為一樁小事,但只有我們才曉得歸鍔之死的真正意義,明白對默啜打擊之大。」

  龍鷹湊近點道:「能否得到寶藏,仍是五五之數,但如真的給小弟起出寶藏,老哥想如何分贓呢?」

  獨解支呵呵笑道:「兄弟非常夠朋友,令我可坐享其成,但你早送了一份大至不能以珍寶黃金來估量的重禮給我,就是使默啜在未來十年內再無力西侵,還要先收拾遮弩。大戈壁的整個形勢,由老弟一手改變了。」

  又道:「對寶藏我有個提議,當年突厥四出侵略,每到一地,總要將別人供奉在宗祠的法器異寶搶掠一空,沙缽略更愛掠奪別國著名的神兵利器,像這類具有特別意義的物品該多不勝數,要逐一物歸原主是不可能的,因為一些物主國早給滅掉了,又或因年月太久而遺忘,但總有些珍物是永遠記著的,牽涉到本族的榮辱。我可為你開出這麼樣的一張清單,那就皆大歡喜,唯一會被氣死者就是默啜。哈哈!」

  龍鷹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索性將清單的物品全送到瀚海軍來,由老哥你去分配送禮,保證沒人不感激你。」

  獨解支聽得心花怒放,笑道:「做龍鷹的兄弟,永不會吃虧。哈!你要我怎樣幫你的忙?」

  龍鷹道:「直到這刻,我們對寶藏仍沒有頭緒,故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幸好我對此有良好的預感。」

  又道:「假設寶藏龐大至確如傳言裡所描述般須以車載斗量,運寶的隊伍長得見首不見尾,那如何運離沙漠便成最大的難題,這個時候我們是最脆弱的。」

  獨解支道:「裝作佯攻拿達斯又如何呢?」

  龍鷹道:「我也有想過這個辦法,對我們中土人來說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但至少還有『棧道』或『陳倉』,可是在沙陀磧,處處一樣、無遮無掩,只是往拿達斯那段路已教人受不了。」

  獨解支欣然道:「老弟你低估了老哥可提供的助力,讓我先說明拿達斯綠洲的情況。此綠洲位處沙陀磧西端,春夏雪融,水從天山奔流而下,最大的三條河流均發源於天山的遏索峰,從東至西分別為裡移德建河、瑪納斯河和葉葉河,後兩者的流域大致處於沙陀磧外,更在奔流百里後匯合為一,切過沙陀磧,于沙陀磧東面邊緣處注入瑪納斯湖。湖區平原水草豐茂,乃沙陀族各部爭奪之地,正因默啜助沙陀族葛籣部的木呼兒奪得這片寶地,令葛籣部甘心當突厥人的走狗。」

  龍鷹聽得不住點頭,虛心受教。

  獨解支續道:「裡移德建河與西面的瑪納斯河相隔約六十裡,尾段流入沙陀磧,流經沙漠的一段為山峽險穀,然後轉入地底,其中一條支河流往拿達斯綠洲。可以這麼說,裡移德建河是創造出拿達斯的神,沒有此河,綠洲不可能形成。」

  龍鷹道:「這麼好的地方,竟沒有人居住嗎?」

  獨解支不勝欷歔的道:「當然有,還是個能歌擅舞、盛產美女的部落,卻給突厥人和葛籣部人聯手滅族,瓜分他們的女人和牛羊,用其地築起拿達斯要塞。」

  又低聲道:「我的娘親正是來自此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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