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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淩渡宇閉上眼睛,把心靈的力量凝聚起來,思感向「城市」的方向延伸。

  什麼也沒有。

  他靈銳的感官接觸不到任何生命,只有死亡的氣息。

  這是一個廢棄了的死城。

  什麼事令這外來生物的城市成為廢墟?

  他在兩排的建築物間漫步,腳下的銀屑做成厚軟的丘陵,每一步也會深深陷進銀屑裡,舉步艱難。

  即使有什麼異星人的屍體,也給深埋在地底下,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這些鋪滿銀屑的建築物,或者遠比目下所見為高,屋要給銀屑埋了一大截,現在看到的,可能只是城市的頂部,進口亦可能深埋碎屑下。

  照這樣的比例,居住在這城市的人物,會遠比人類巨大。

  一種聲音響起,似乎在很遠,又像在身側。

  奇異的風嘯鳴聲。

  鳴聲愈來愈大,愈來愈急。

  忽然間地上的銀屑飛揚起來,旋轉飛舞。

  狂風卷起漫天的銀屑,打著身上疼痛難當,尤其是淩渡宇全身赤裸,難受可想而知。

  他把眼睛瞇成一線,往回路走去,他打消了細察這死城的念頭,只想重回河裡,繼續旅程。

  狂風裡不時帶來徹骨的冰寒,幸好淩渡宇少年時,曾受過雪地裸臥的苦行瑜伽訓練,這時他運起意念,把全身的毛孔收縮起來,防止體溫外散,一步一步遠離死城,雖然是在目不能見的銀屑迷陣裡,但他的方向感非常好,向著河水的方向逐步接近。

  風勢愈趨疾勁,他行兩步倒退一步地推進,前方傳來流水的聲音。

  真是奇怪,剛才還火般的熱,現在又寒冷得使人震抖。

  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他座駕舟空心樹幹處,幸好他這刻回來,原來狂風把樹幹刮離了岩石,只剩一小截還卡在岩石縫隙處,隨時漂浮而去,這也省了他不少工夫,連忙重施故技,縮入溫暖的樹房內,繼續未竟的旅程。

  河水變得溫暖,使他冰冷僵凍的身體熱呼呼地,非常舒服。

  河水的溫度居然隨著環境的改動而變化,像是有靈性的活物。

  他剛才透支了極多的體力,這一刻回到樹心裡,就那樣躺著,閉上雙目,把呼吸調至慢長細,精神守在靈台方寸間,進入了禪靜的境界。

  靈智逐漸凝聚,忽爾間感覺不到身體的束縛和區限,成為純意識的存在。

  一切是那樣平靜。

  在這至靜至極的剎那,異變突起,他的心靈不受約束地注進河水裡,順著水流延伸,不斷地旅航,越過廣闊的異域。

  一個龐大無匹的心靈,磁石般把他的思感吸引過去。

  淩渡宇心靈的小流注進了另一個心靈的大海內。

  他終於接觸到「獨一的彼」,接觸到聖者口中的它。

  但卻在經歷了這麼多波折之後,其實他早應從聖者和沈翎處學曉,這是唯一和它聯絡的方法。

  沉重、緩慢的聲音在淩渡宇的心靈內響起道:「你終於懂得了!」

  淩渡宇在心靈內叫道:「我不懂得,什麼也不懂得,你究竟是誰?你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一切都趨向死亡和毀滅?」

  「獨一的彼」深沉的聲音道:「不要問這麼多問題,你現在在我身體內遙不可及的地方,你一定要來到我棲息的這個小空間,我才能解決你的問題。」

  淩渡宇道:「我怎樣到你那裡?」

  「獨一的彼」道:「血脈的盡處是我棲身之所,時間無多了,我和肉身的死亡已對抗了很長的日子,現在到了放棄的時刻了。」

  淩渡宇道:「血脈盡處在哪裡?」

  「獨一的彼」道:「你現在是在我的血脈內流動,盡處便是我還能保持未死亡的地方了。」

  淩渡宇狂喊道:「不!你不能這樣就放棄死掉,你可以教曉人類很多想像亦難及的事物。」

  「獨一的彼」靜默了下來,深沉沉地道:「我原本也有這個想法,這想法亦殺害了我。我很疲憊,我對宇宙內所有生物都感到極度的疲憊。不要害怕死亡,任何生命都是不會被殺死的,只是暫時沉默下來,有一天宇宙想起他們,他們又可以活過來,比從前更優勝百倍。我怎會真正死亡呢?即使你眼前所見的一切全部毀去,我仍然存在這虛廣浩瀚的宇宙某處,存在於另一個我們看不見的遙遠時空裡。」

  淩渡宇在心靈內詢問道:「但你確是死亡了。」

  「獨一的彼」答道:「如果你認為我死了,我便是死了;如果你認為我存在,我便存在。死亡只是你的問題。」

  淩渡宇感到「獨一的彼」鬆開了對他心靈的吸引,使他的思感迅速縮回,最後重回到他身體內。

  淩渡宇猛地睜開雙目,看到面前數寸處的樹心內部。

  他終於接觸到「獨一的彼」,它說了很多他不明白的話,但肯定的是,它正在死亡,他一定要在它死前趕到它那裡。

  目的地就是水流的盡頭。

  無論怎樣艱難,他立誓要趕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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