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8 | 上頁 下頁
三九


  寇仲隔窗瞧著久違了的李秀甯,在沈落雁相陪下循穿過中園的遊廊朝書齋走來,李秀寧顯然心情沉重,默默垂首,蓮步輕移,沒有發覺寇仲正凝視她,不放過她每一個舉動。遊廊內遍地積雪,樹結冰掛,在這雪白純美的庭院裡,李秀甯頭梳烏蠻髻,窄袖粉紅色上衣,素綠色短棉帔,白色長裙,足踏五彩團花錦繡鞋,更襯托出她的典雅高貴、風姿綽約。她如花玉容雖帶點掩不住的憔悴之態,卻益顯她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姿采。

  寇仲忽發奇想,假若李秀寧肯和他遠走高飛,從此不問世事,他會否拋開一切,與她共渡餘生。不由心生苦澀,先不說李秀寧不肯如此,他自己亦無法辦到。在首次遇到李秀甯時,他早感到是註定沒法和她結合,直到今天,更是一切已成定局。

  沈落雁再度出現眼前,旋即作反方向的離開,寇仲感到自己失去轉身面對李秀寧的勇氣。足音輕響,李秀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歎道:「秀寧真不明白少帥,發展到目下的形勢,為何仍要拋開軍務,冒險到長安來,還要約見秀寧,你不怕秀寧告發你嗎?」寇仲心中悲苦,艱難的哽咽一口氣道:「那麼外面是否已布下千軍萬馬,把這裡重重包圍?」

  李秀寧不悅道:「寇仲!」寇仲緩緩別轉虎軀,迎上李秀寧充滿矛盾和淒怨的眼神,不由柔聲道:「秀寧此時此刻見到我寇仲站在這裡,正是代表我寇仲要爭取最後一個機會,讓天下蒼生能避免一場毀滅性的大災難。我不會向你作任何的隱瞞,而秀寧必須理性地作出抉擇。眼前秀甯只有兩條路可走,而任何一個選擇都是不歸之路。切不可三心兩意,否則受害的不但是大唐朝,還有天下無辜的老百姓。」

  李秀寧露出駭然神色,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吧?」寇仲忘記了沈落雁不可碰她的警告,探手抓著她有如刀削的兩香肩,深深望進她眼內,低聲道:「我決定放棄爭霸天下,改為全力協助你二王兄登上帝座。」

  李秀寧發出「啊」的一聲輕呼,嬌軀劇顫,秀眸射出難以相信的神色。寇仲差點探頭吻她香唇,幸好仍能保持理智,忙收攝心神,正容道:「我寇仲何時向你說過謊話,此事千真萬確。今趟我潛來長安,是希望以一場局限性的小規模政變,代替累月延年,令生靈塗炭的連場攻城守城的血戰,完成天下重歸一統的壯舉。當秦王登上寶座之日,是我功成身退之時,秀寧明白嗎?」

  李秀寧仍是搖頭,對寇仲的話現出無法接受和不敢相信的震駭神色。寇仲感到她的血肉在他手心內抖顫,感到雙方前所未有的接近,但距離又是那麼遙遠。沉聲道:「秀寧的家族已分裂成勢不兩立的兩股對峙的力量,若我寇仲不支持你二王兄,他回長安後將只餘待宰的份兒。他唯一自保的方法是據洛陽擁兵自立,那卻是最壞的情況,因為塞外聯軍入侵在即,只有天下一統,我們才有望集中全力擊退外敵。」

  李秀寧顫聲道:「二王兄呢?」寇仲回復冷靜,道:「我和秦王結成生死與共的同盟,還與他到嶺南拜會宋缺,得到宋缺全面支持。」

  李秀寧急促的喘氣道:「這聽來像是沒有可能的,你真不是在說笑嗎?」寇仲苦笑道:「我怎捨得騙你。現時局勢是我們愈能爭取多些人站到你二王兄的一邊,越可減少流血傷亡,長安可儘快穩定下來,使新朝能迅速穩定局勢對外敵作出有力反擊。秀甯信任我嗎?」

  李秀寧熱淚泉湧,垂首泣道:「還要問嗎?你該知道答案的。」寇仲心痛的騰出一手,以衣袖為她拭淚,道:「我想聽秀寧說出來。」

  李秀寧哭道:「寇仲你可知秀寧這麼來見你,已犯下欺叛大罪。落雁甚麼都不肯說,只說你要見我,人家就這麼來了。」寇仲見她愈哭愈厲害,直是一發不可收拾,似要把心中悲苦全部釋泄出來,手忙腳亂的道:「不要哭啦!若給人發覺你那對美麗的眸子紅紅腫腫的,不起疑心才怪。」

  李秀寧在他勸導下逐漸收止哭泣,稍複平靜後,輕輕道:「你們打算怎麼辦?」寇仲頹然道:「我不想騙你,事情再不能拖拖拉拉下去,長安的皇位之爭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惡劣境地。我們得到確實的情報,建成暗中和梁師都及突厥人勾結,從海沙幫買得大批歹毒的江南火器,只待秦王被迫遷到宏義宮,突襲會在任何一刻發生。」

  李秀寧劇震一下,完全清醒過來,仍泛淚光的秀眸一閃一閃的盯著他,道:「原來你真的和二王兄聯成一氣,否則該不知宏義宮的事。假如大王兄真有這樣一批火器,該是極端機密,你是如何曉得的?」寇仲喜道:「我們終可轉入正題哩!坐下細說如何?因我怕忍不住會侵犯你,至少會乘機親你嘴兒。」

  李秀甯白他一眼,垂首粉臉通紅的道:「仍是那副德性,還不放開人家。」

  ***

  跋鋒寒在床上伸個懶腰,瞧著徐子陵在一邊坐下,道:「我恐怕有幾年時間,未試過睡得像剛才那般香甜,早上躺下來後不省人事地直至此刻。」徐子陵欣然道:「但你的警覺性仍是那麼高,我推開房門立即醒覺。」

  跋鋒寒移到床沿坐好,微笑道:「在亂世這是個好習慣,太平盛世則剛相反,會令你睡不安寢。今早的事順利嗎?」徐子陵點頭道:「我們還見到李淵,若不是裴寂關照,會更理想。」接著道出今早發生的事,包括見了空的經過。

  跋鋒寒提醒道:「你今晚記得去見封德彝,看誰是出賣石之軒的人。無風無浪的日子真不好過,很想找人動動筋骨。」徐子陵淡淡道:「我卻希望風平浪靜地待至決戰的一刻,不過事與願違,刺殺趙德言絕不容易。」稍頓沉吟道:「你那手能令人忘記曾被迫供的手法在管平和尤白三身上都行之有效,不知對武功高強者是否管用呢?」

  跋鋒寒道:「根據我的經驗,這『忘刑』的獨門手法成功關鍵在於突如其來,甫出手立即要制著對方腦門要穴,使對方頭如針刺,無法作有條理的思考。對付武功高強者得費一番周張始有機會把他制服,所以此法效用成疑。子陵有甚麼好提議?」徐子陵道:「我想的是那批火器,喬公山和爾文煥該是知情的人,如果這方法行得通,我們既可曉得火器藏處,又不虞被敵人先一步把火器移走,至少可隨時監察火器的情況,對我們大大有利。」

  跋鋒寒哂道:「喬公山和爾文煥算甚麼東西,只要定下計畫和配合適當環境,最重要是在他回醒後不會生疑,我敢包保一切妥當。」旋皺眉道:「若我們把火器毀掉,接踵而來的問題會更多,李建成定生出警覺,對我們的計畫大有影響。還有更大的問題是石之軒,別人或不曉得是我們幹的,他卻會朝這個方向推想,說不定由此測破我們和李世民的夥伴關係。」

  徐子陵道:「這方面暫時不用擔心,首先還是要弄清楚火器藏處。」跋鋒寒欣然道:「只要有正確的情報,今晚我可藏在他們其中之一的溫暖被窩裡,待他回來後好好侍候他。」

  徐子陵道:「最好給我兩、三天的時間調查清楚,爾文煥似比較好吃些兒,就選他為目標。」跋鋒寒道:「或者根本不用冒這個險。火器大有可能藏在西市合昌隆內,楊文幹一向和建成關係密切,只要來個城門失火,即可殃及池魚,屆時滿天煙花火箭,我們定要在旁細心欣賞。」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這以火攻火的招數真絕,那更得查個一清二楚,以保萬無一失。」跋鋒寒道:「尚有半個月許的時間李世民即班師返長安,那時建成、元吉的警覺性會大大提高,我們最好趁這段日子做好一切準備。」

  徐子陵道:「這個當然,今晚鋒寒有甚麼打算?」跋鋒寒道:「昨晚跟蹤老池令我們避過一劫,今晚我仍要暗中跟在他背後,看他去見甚麼人,說些甚麼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嗎?」

  此時雷九指進來報告道:「裴寂和溫彥博來哩!正和我們的福榮爺和申爺研究飛錢的細節,不理將來政局有任何變化,這門生意肯定會愈攪愈大,且必是官商合營的方式。」徐子陵問道:「胡小仙呢?」

  雷九指道:「她剛離開,聽福榮爺說,胡佛一下子只能籌措五萬兩黃金,所以派胡小仙來以甜言蜜語哄我們福榮爺為她爹先墊支餘下一半的五萬兩,然後不計利息的分批歸還。我們的福榮爺拍胸口答應,他奶奶的,這小子迷戀美色,竟忘記我們手頭上並沒有有太多餘的黃金銀兩。」跋鋒寒笑道:「他非是忘記,而是不得不在美人面前充闊。」

  徐子陵頭痛道:「怎辦好呢?」雷九指笑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從六福把這五萬兩黃金贏回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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