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二〇二


  徐子陵曉得她和李元吉的密切關係,點頭同意道:「那人是否池生春?」青青一呆道:「你怎能猜中?此事沒多少人知道的。」

  陰顯鶴道:「可否請紀姑娘來說幾句話。」青青道:「此刻倩兒和喜兒均應邀到御前作歌舞表演,為皇上娛賓,不到兩、三更不會回來,你們長途跋涉的到長安來,不如好好休息兩個時辰,她們回來後喚醒你們。」

  陰顯鶴往徐子陵望去,徵詢他的意見。徐子陵道:「你稍作休息,我還要去辦點事,一個時辰內回來。」

  ***

  「鏗!」天刀出鞘。一切只能以一個快字去形容,發生在肉眼難看清楚的高速下,寇仲「感到」宋缺拔刀時,天刀早離鞘劈出,化作閃電般的長虹,劃過兩丈的虛空,劈向寧道奇。遠在雕欄外的寇仲感到周遭所有的氣流和生氣都似被宋缺這驚天動地的一刀吸個一絲不剩,一派生機盡絕,死亡和肅殺的駭人味兒。應付如此一刀,仍只硬拼一途。宋缺正是要迫寧道奇以硬碰硬,即使高明如寧道奇亦別無選擇。

  寇仲曉得這第五刀是緊接而來最後四刀的啟端,絕不容寧道奇有喘息的機會,勝負可在任何一刻分出來。更使他震驚的是宋缺是毫無保留的全力出手,務要擊垮對方。

  寧道奇驀地挺直仙骨,全身袍袖無風自動,鬚眉怒張,形態變得威猛無儔,與狀比天神的宋缺相比毫不遜色,一拳擊出,連續作出玄奧精奇至超乎任何形容的玄妙變化,卻又是毫無偽假的一拳轟在天刀鋒銳處。

  「轟!」勁氣橫流滾蕩。兩人觸電般退開。宋缺一個迴旋,天刀平平無奇地再往迎回來的寧道奇橫掃。這第六刀並不覺有任何不凡處,但卻慢至不合常理。偏是作壁上觀者卻清楚掌握到宋缺此刀寓快於慢,大巧若拙,雖不見任何變化,但千變萬化盡在其中,如天地之無窮,宇宙般沒有盡極。宋缺未能在速度和內勁上壓倒寧道奇,遂改以刀法取勝,應變之高妙,教他嘆服。

  寧道奇卻以千變萬化的動作,似進似退、欲上欲下,雙手施出玄奧莫測的手法,迎上宋缺渾然無隙,天馬行空的一刀。寇仲暫忘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因已看得心神皆醉,寧道奇使的實是隔空遙制的神奇招數,彷似對宋缺不能做成任何威脅,實質上亦是沒法影響改變宋缺一往無還的霸道刀勢,但是每一個手法,均以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先天氣功,先一步隔遠擊中敵刃,織出無形而有實的氣網,如蠶吐絲,而這真氣的繭恰在與敵刃正面交鋒的一刻積聚至爆發的巔峰,抵著宋缺必殺的一刀。個中神妙變化,雙方的各出奇謀,施盡渾身解數,少點眼力也要看漏。

  「蓬!」寧道奇雙掌近乎神跡般夾中宋缺刀鋒,憑的非是雙掌真力,而是往雙掌心收攏合聚的氣繭,恰恰抵消宋缺的刀氣,達致如此駭人戰果。時間像凝止不動,兩大高手凝止對立,像四周的羅漢般變成沒有生命的塑雕。

  就在寇仲瞧得呼吸屏止,弄不清兩人暗裡以內氣交鋒多少遍之際,宋缺一聲長笑,天刀從寧道奇雙掌間發起,直至頭頂上方筆直指向夜空的位置,改為雙手握刀,閃電下劈。寇仲差些兒要閉上眼睛,不忍看寧道奇被劈成兩半的可怖景象,因任寧道奇有通天徹地之能,在如此情況下,勢難擋格宋缺此刀。

  天刀劈至寧道奇面門半尺許的當兒,教寇仲不敢相信的情況在毫無先兆下發生,寧道奇像變成一片羽毛般,不堪天刀帶起的狂飆被刮得拋起飛退,以毫釐之差避過刀鋒,真個神奇至教人不敢相信,但確為事實。寧道奇在淩空飛退的當兒,仍從容笑道:「柔勝剛強,多謝宋兄以刀氣相送,還有兩刀。」

  宋缺雖徒勞無功,卻沒有絲毫氣餒又或躁急之態,天刀來至與地面平行的當兒,倏地全速衝刺,直往前方三丈外的寧道奇箭矢般激射而去,朗聲道:「道兄技窮矣!」

  寇仲終忍不住撲到白石雕欄處,事實上寧道奇確處於下風,其退雖妙絕天下,頗有乘雲禦氣飛龍的逍遙妙況,卻仍是不得不退,關鍵處非是他不及宋缺,而是欠缺宋缺與敵偕亡之心。否則适才趁宋缺舉刀下劈的剎那,雙掌前擊,那宋缺雖能把他劈分兩半,宋缺亦必死無疑。宋缺是拿自己的命來賭博,因看准寧道奇難開殺戒。

  刀鋒筆直激射,迅速拉近與寧道奇的距離,刀氣把對手完全鎖緊籠罩,當寧道奇觸地的一刻,恰是天刀臨身的剎那,再沒有人能改變這形勢發展,包括宋缺和寧道奇兩大宗師級高手在內。

  寧道奇突發一聲長嘯,在空中忽然凝定,釘子般疾落錐下,釘往地面,背後正是文殊菩薩騎獅銅像。際此面對宋缺能使風雲色變的一刀,寧道奇仍是神態閒雅,快速吟道:「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愚亦甚矣!」

  「蓬!」寧道奇整個人彈上半空,雙足重踏刀鋒。宋缺往後飛退,寧道奇則在空中陀螺般旋轉起來,緩緩降返地面。兩人均處於動手時的原來位置,回復對峙之局。尚有一刀。

  「鏘」!宋缺還刀鞘內。甯道奇面容轉白,瞬又回復常色。宋缺英俊無匹的俊偉容顏紅光一現即斂,神態如舊,似乎從沒有和對方動手。寇仲心知肚明宋缺适才一刀,令兩人同告負傷,不過他們功力深厚,硬把傷勢壓下去。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是撲入場內哀求兩人不要動手,可是這只會影響宋缺,卻不能改變如箭在弦的第九刀。

  宋缺歎道:「宋缺終逐一領教道兄的八撲,不瞞道兄,道兄高明處確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在使出第九刀前,宋某有一事相詢,道兄剛才背念的莊子寓言,出自漁父篇,為何偏漏去『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三句,其中有何深意?」

  寧道奇啞然笑道:「我也不瞞宋兄,若把這三句加進去,我恐怕沒暇念畢全篇,豈非可笑之極。根本沒有任何深意,宋兄誤會哩!」宋缺大笑道:「好!若非道兄能如此精確把握宋某天刀的速度,心境又清淨寧逸至此等精微的境界,早命喪在我第八刀下。我宋缺厚顏堅持第九刀,就有似如此蠢材,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道兄豈無深意,太自謙啦!」

  寧道奇一揖到地,誠心道:「真正謙虛的人是宋缺而非寧道奇,宋兄或許絕力而死,寧道奇則肯定要作宋兄陪葬,多謝宋兄手下留情之德。」宋缺回禮道:「大家不用說客氣話,能得與道兄放手決戰,宋某再無遺憾。煩請轉告清惠,宋某一切從此由寇仲繼承,這就趕返嶺南,再不理天下的事。」寇仲聽得呆在當場,不明所以,以宋缺的為人,怎會就此甘休。

  宋缺走到寇仲身旁,微笑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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