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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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步入帥房,緩緩關上房門,到床沿捧頭坐倒。他坐的是山寨內唯一的床,是陳老謀特地為他製造。躺在床上另一邊的跋鋒寒勉力坐起來,道:「想甚麼?」寇仲回頭瞥一眼,苦笑道:「你好像沒有脫鞋子。」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還有心情計較脫鞋子或不脫鞋子?這是目下最該採用的辦法,待我們從厚載門再入洛陽時,才考慮脫鞋的問題吧!」寇仲呻吟道:「你認為我們會有那麼的一天嗎?」 跋鋒寒沉吟道:「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李世民冒雨進攻,我們的毒煙火彈將無所施其技,那重返洛陽的事可能永不會發生!」寇仲歎道:「天上積的究竟是他奶奶的甚麼雲。」 跋鋒寒苦笑道:「是既可能下雨也可能是降雪他奶奶的烏雲,天氣說冷不冷,似仍未至於下雪,我們要作好準備。」寇仲淡淡道:「是否該每位兄弟供應一個雨笠呢?」 跋鋒寒捧腹苦笑道:「你這小子!真有你的。」寇仲連靴往床上躺下,雙目卻是神光閃閃,緩緩道:「縱使下雪又如何?火器不足半天便會用光,始終要靠真刀真槍和李小子對著來幹。火器只能在某種特定的形勢下取巧占點便宜,我們始終要靠實力。他娘的!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著土來木克、木來火燒,他娘的!咦!我們似乎漏一招。」 跋鋒寒訝道:「不是所有應做的事我們全做足嗎?」寇仲道:「這招叫檑木陣,我們有大批砍下來的木幹,只要搬上城頭往下丟,滾落斜坡,你說威力是否夠厲害呢?」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這確是奇招,如此簡單為何沒有人想過?」寇仲道:「因為我們以為自己在守洛陽城,洛陽城外沒有斜坡,木材在四面被圍的情況下又比黃金珍貴。但在此時此地這檑木陣法卻不怕雨淋,方便有效,只要在寨外斜坡推下幾百根木頭,李小子即使能成功越壕,也過不了這檑木陣,木頭曬乾後又可燒他娘一個痛快。哈!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只在你是否肯動腦筋。」 敲門聲響。有手下在門外高聲道:「稟告少帥!白將軍著小人來報,唐軍開始在寨外堆積木柴枯枝。」寇仲哈哈笑道:「通知白將軍,唐軍點火時才來喚醒我吧?」又向跋鋒寒歎道:「楊公曾說過,在戰場上不能安眠的人均非稱職的主帥。唉!楊公若仍在我身旁,那有多好呢?」 *** 徐子陵、陰顯鶴和侯希白放開腳步,不理途人驚訝的目光,朝目標追去,從巴東到淮水的主碼頭只有裡許遠,若被爾文煥等先一步登船,又或與另一批敵方的人馬會合,他們便要大費周張。倘若能在中途截著馬車騎隊,則肯定可吃硬對方。 前方塵土飛揚,蹄音噠噠。徐子陵心中剛想到加速。人已超前而出,意到氣到,行雲流水的迅速縮短與護後兩騎的距離,最精采處是衣袍貼體不揚,把破風聲減至最低。侯希白和陰顯鶴一先一後提速追至,前者落後過丈,而陰顯鶴在徐子陵發動攻擊時,仍在兩丈開外。 兩敵背心分別被徐子陵淩空踢中,若非他宅心仁厚,保證可把兩敵立斃腳下,這刻只是經脈被封,倒身下馬。眾敵駭然回頭張望,徐子陵腳點其中一匹戰馬馬背,騰空而起,往馬車廂頂投去。 爾文煥大喝道:「何方小賊?竟敢劫老子的車,殺無赦!」敵方騎士紛紛拔出兵器,沖前反擊,在馬車兩旁的騎士同時躍上車頂,夾攻徐子陵,顯露不凡的身手。他們任何一人行走於江湖上,都稱得是一流的好手,可是比之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卻是差得遠,一個照面便給擊落地上,不但沒機會踏足車頂,還不曉得對方以甚麼手法擊敗自己,且著地後再爬不起來。 爾文煥和喬公山此時才發覺除車頂的敵人外,尚有兩人銜尾殺至,他們均未見過徐子陵的真面目,認不出是他。但侯希白在長安則是無人不識,爾喬兩人曾多次與他碰頭,見來敵之一是他,立即色變,曉得不妙。 侯希白瀟灑如散步的直追上來,美人摺扇「嗖」的張開,擺出搧涼的悠閒動作,笑道:「爾大人、喬大人你們好,也只有你們這兩個目中無人的敢叫徐子陵作小賊,佩服佩服!」「當!」美人摺扇擋著一名騎士回手斬來的一劍,施展絞勁,敵人立即長劍脫手,遠遠掉進路旁密林內去。 慘呼聲起,另一名騎士被陰顯鶴以精妙絕倫的手法硬奪佩劍,更被扯斷肩臼骨。此時徐子陵躍坐於禦者旁邊的空位,那禦者尚未有機會出手,被他一肘撞得橫跌離座,滾倒地上。徐子陵勒馬收韁,逐漸拉停馬車。 爾文煥和喬公山聽得徐子陵之名,臉上血色盡褪,前者大喝道:「扯呼!」竟不理夥伴,快馬加鞭的朝淮水方向逃去,尚未被擊倒的七、八名大漢見頭子如此窩囊,那敢逞強,轉眼逃個一乾二淨。馬車沖前七、八丈後緩緩停下。侯希白搶到車門前,一把拉開,雙目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吃驚道:「竟是雲幫主!」 *** 寇仲和跋鋒寒卓立牆頭,壕塹外的平原上三座堆得小山般高的木柴枯枝熊熊燃燒,送出滾滾濃煙,隨風送來,把山寨陷進令人嗆塞窒息的煙霧中。少帥軍全避進峽道和主樓內。唐軍在火堆後布成陣勢,等待攻擊的最佳時機。兩人卻是神態從容,絲毫不在意撲面而來的火屑濃煙。 跋鋒寒微笑道:「少帥的刀法大有進步,已達刀意合一的至境。」寇仲伸個懶腰,望向煙霧中疑幻似真的跋鋒寒道:「你才真的厲害,在戰場上你生我死時,仍有餘暇留心我的刀法。不過我的井中月早超越刀意合一,而是臻至刀即意,意即刀的境界。到最近我始明白宋缺說的『舍刀之外,再無他物』的含意。」 跋鋒寒雄軀一震,低聲念兩遍後,迎上寇仲目光,道:「究竟有甚麼特別意思?」 寇仲露出笑意,道:「就是真的『舍刀之外,再無他物』,連我自己也不存在,只有刀,刀就是一切。當時宋缺還說你明白時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哈!可笑我那時還以為明白,到今天才知自己那時明白個他奶奶的熊,根本是不明白。」跋鋒寒露出深思的神色,搖頭道:「你有否誇大?這是沒有可能的,你若思索,自會感到『我』的存在。」 寇仲正容道:「真的沒有半點誇大,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刀代替我去感應、去思索、隨機而行,因勢變化,個中微妙處,怎都說不出來。」跋鋒寒點頭道:「你這境界的體驗,對我有很大的啟發,刀即意,意即刀。」 一陣長風吹來,濃煙捲舞,對面不見人影,待煙霧再散,跋鋒寒再現眼前,寇仲欣然道:「趁尚有點時間,你可否續說故事的第二回。」跋鋒寒不解道:「甚麼故事的第二回?」 寇仲若無其事道:「當然是巴黛兒和你老哥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跋鋒寒沒好氣道:「去你的!老子早破例向你說出童年痛心的往事,可是你竟不滿足?對不起!這方面兄弟可沒得通融。」 寇仲笑駡道:「我是關心你哩!好心遇雷劈。」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每一個人心中也有不願說出來的秘密,更何況我描述得如何詳細,亦只是真實過程中被我主觀扭曲挑選的部分。試試告訴我你和宋玉致或尚秀芳間的事,其中定有你不願吐露的一面。」 寇仲為之啞口無言,與兩女間的事,很多確不願想起,不想提及。跋鋒寒苦笑道:「明白嗎?」寇仲以苦笑回報,頹然道:「明白啦。」 「咚!咚!咚!」戰鼓聲起,濃煙後傳來人聲和車輪聲,唐軍趁山寨仍是煙鎖霧困的時刻,進行填壕的工作。寇仲取出刺日弓,沉聲道:「看看我箭即意,意即箭的功夫,請老跋為我掛上和燃點火油彈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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