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王玄恕頹然道:「希望李淵能善待我爹吧!」寇仲陪他歎一口氣,搖頭無語。跋野剛與邴元真交換個眼色,對寇仲的神情感到愕然。王玄恕嘴唇微顫,終忍不住問道:「少帥好像並不看好我爹。」

  寇仲沉聲道:「玄恕你必須堅強面對殘酷的事實,就像在戰場上面對生死,每一個人均可能遇上不測災禍。」麻常訝道:「董淑妮現深得李淵寵愛,為討好愛妃,李淵該不會下辣手對付玄恕投降的族人吧?」

  寇仲道:「希望我猜錯。因問題不是出在李淵身上,而是在背後操縱李閥的魔門中人,所謂多個香爐多隻鬼,由於玄恕尊翁深悉魔門秘密,對淑妮又極有影響力,所以楊虛彥之輩絕不會容這樣的一個人安然入長安的。」王玄恕一呆道:「爹怎會曉得魔門的事?」

  寇仲頭痛的道:「此事說來話長,容後再告訴你,但望令尊吉人天相,可是玄恕你應在心裡作最壞的打算,爭霸天下就是這麼殘忍無情的一回事。看無名的鷹舞,李世民的快速騎兵部隊正從西南方漫山遍野的殺過來,瞧勢頭,李世民會立即縱兵猛攻我們,設法把我們困死在那山頭上,我們快些回去作好準備。」眾人轟然答應,士氣昂揚。

  ***

  侯希白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咦!那邊有個荒村。」徐子陵倏然止步,瞧著山路斜坡盡處從林木間露出的屋頂,百感交集的道:「就是在這個村子,我們遇上董淑妮。希白兄想告訴我甚麼事?」

  侯希白歎道:「子陵兄該知我無法把妃暄入畫的事。直到此刻,我仍沒有捕得妃暄神態的把握。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除妃暄外,我又多了個沒法以筆鋒去捕捉她最動人一刻的美人兒,就是石青璿,兩個都和你有關。」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問題究竟出在甚麼地方?婠婠也該是很難把握捕捉的,為何你又手到拿來的把她畫得那麼好。」

  侯希白索性移到一塊大石坐下,目光投往正在西沉的夕陽,苦笑道:「那是沒法解釋的事。子陵因何領我到這個村子來,不知如何?我總感到這個荒村有點不對勁。」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露出深思的神色,淡淡道:「我自受傷後,人卻反像比以前清醒得多,想到很多以前忽略的事,靈台空朗清明;剛才就是隱隱感到應朝這個方向來,因為覺得這裡會發生一些事。」

  侯希白皺眉道:「以子陵目前的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嗎?」徐子陵微笑道:「我豈是愛生事的人?但事情很奇妙,一直以來,由於我身懷有療傷神效的長生氣,從沒能令我束手無策的內傷,而這個靈效終被楊虛彥融合兩大秘法於一身的可怕魔功破去。暫時我再不能恢復原有能與敵爭雄鬥勝的武功,可是我的精神和靈覺不但沒因武功減退而削弱,反而此之以前更凝聚、更清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侯希白喜道:「這麼說,受傷對你可能不是壞事,反是修行上一個難得的轉機。到子陵內傷盡愈時,修為可能會像脫胎換骨的更上一層樓,達到舍此之外別無他途的突破。不過我仍不贊成你去冒險,若你有甚麼不測,我如何向寇仲、跋鋒寒、妃暄和青璿交待?」

  徐子陵慢條斯理道:「那你就必須信任我的預感,荒村內等待我們的事物雖是禍福難料,但我總感到是關乎我精神修行的一部分。修行非是逃避而是面對,只有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人的潛藏力量始能發揮出來。這當是希白兄一個機會,希白兄以畫道入武道,必須經得起風浪和考驗。」侯希白苦笑道:「你的話言之成理,不過我們的敵人是李元吉和他麾下眾多高手,再加上個楊虛彥,無論我怎樣自信自負,仍不敢保證你的安全。」

  徐子陵道:「這可能正是我精神異力的作用。一路逃到這裡來,我都有一種清晰靈明的感覺,似乎曉得真正的危險在甚麼地方,故不住改變逃走的路線,最後抵達這個荒村,且隱隱感到荒村是唯一的生路,這是沒法解釋的感覺,希白兄只能信賴我。」侯希白終露出笑容,大感興趣的道:「子陵的說法玄之又玄,卻又似是隱含至理。我可否順帶問你一個問題,就是子陵此刻能否感覺到追兵的位置?」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危險的感覺愈來愈近迫,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正尋著我們的來路追來。由於我沒法掩飾足印,豈能逃得過楊虛彥擅長追蹤的法眼?」侯希白變色道:「為何不早些說出來,我可背著你走路嘛!」

  徐子陵歎道:「那有甚麼用?我留下的氣味仍瞞不過高明的追兵。不用猶豫啦!我們到那前面的荒村碰碰運氣如何?」侯希白苦笑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

  寇仲施盡渾身解數,指揮少帥軍苦守山頭,藉樹木建成的障礙,擊退一波又一波從四方八面攻上來的唐軍騎兵部隊,雙方均有傷亡,卻以主攻的敵人傷亡慘重更多,可是敵人終形成合圍之勢。唐騎兵的先頭部隊一萬人,由大將王君廓率領,甫抵達立即揮軍狂攻,共分數路猛攻山頭陣地,幸好寇仲方面早占上以逸待勞和居高臨下的便宜,兼且上下一心,始能穩守戰陣。

  敵人在號角聲中潮水般後撤,重整陣形。寇仲收起折弓,沉聲道:「李世民到哩!」在夕陽餘暉下,西南端遠處山林塵頭大起,隱見旌旗飄揚。四周將士均瞧得心如鉛墜,有呼吸不暢的壓迫感。

  寇仲沉聲問道:「我們尚有多少箭矢?」陳老謀答道:「足可支援到明天日出時分。」

  寇仲轉向麻常道:「去路情況如何?」麻常神色凝重的答道:「王君廓派出一支約三千人的騎兵隊,部署在東面離我們約半裡遠的一處山頭,若我們要離開,首先要過這支人馬一關。」

  跋野剛擔心的道:「若李世民大軍到達,他會立刻增強那方的兵力,我們脫身的機會更渺茫。」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李世民肯定看穿我們的意圖,才懂以這麼雷霆萬鈞之勢,明刀明槍的殺過來。幸好我們不但佔有地利,且得天時。李世民到達時天將黑齊,那會是我們逃走的唯一機會。」

  邴元真道:「少帥請指示!」寇仲胸有成竹的淡然道:「現在吹的是東北風,我們把人馬分成兩隊,每隊二千六百人,在李世民抵達之際,趁他們陣腳未穩之時,一隊往東北方突圍,沿途放火燒林,另一隊則隨機應變,負責殿后。有燎原的大火和煙霧作掩護,兼且月黑風高,敵人又兵疲馬乏,我們必可安然離開。否則若苦守山頭,俟敵人砍掉附近林木,我們將變成暴露於敵人重圍內的孤軍,永遠失去生離的機會。」

  麻常等這才明白他所謂在天時地利上的優勢,無不信心倍增。寇仲下令道:「突圍軍由麻常指揮,跋大將軍和邴大將軍為副,玄恕和謀公留在我身旁,與我負起殿后之責。」眾將齊聲答應,領命而去。

  到最後剩下陳老謀和王玄恕在旁,寇仲狠狠道:「李世民想除去我寇仲,早錯失良機。我將以突厥人的戰術與他周旋到底,讓他曉得我寇仲可不是好欺負的。」兩人均聽出他對李世民深刻的惱恨,中間再無絲毫情義。王玄恕道:「突厥人的戰術是怎樣的?」

  寇仲雙目殺機劇盛,語調卻出奇的平靜,油然道:「突厥人打的是來去如風的消耗戰,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突然而來,忽然而去,在荒原中能發揮意想不到的破壞力,更能以寡勝眾。由這裡到襄城山野連綿,正是突厥人戰術最佳的發揮場所。兩軍對壘就如高手交鋒,不管對方如何人強馬壯,只要我能掌握主動,避強擊弱,李世民有何懼哉?李世民擅守有名,我卻長於進攻,現在掉轉頭變成他來攻我,我就以攻對攻,置之死地而後生。」

  陳老謀和王玄恕均聽得心中佩服,換過別人,在慘痛的新敗後,在眼前此刻的劣況下,不鬥志盡失抱頭鼠竄才是怪事。只有寇仲仍是堅毅不拔,毫不畏懼的頑強反擊。寇仲長長籲出一口氣道:「李世民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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