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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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和跋鋒寒卓立城垛上,遙觀城南外敵人調動的情況。昨天一支萬人部隊,從長安由水路開至,增援李元吉的圍城軍,由那時開始,守城軍即提高警覺,靜候李元吉反擊的行動。 自午後開始,李元吉軍開始調動,在高寨原地設指揮中心,更在高地前後佈陣,集結近三萬兵力,且把重建高寨的材料運至高地後方,隨時可大興土木,重設高寨。跋鋒寒無奈地道:「李元吉終站穩陣腳,我們再難阻止他重建高寨。」 在夕照的餘暉下,李元吉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在戰鼓聲中緩緩推前,直抵被填平的第二重壕塹邊緣,工事兵迅速展開清理高地的行動。跋鋒寒見徐子陵沒有答話,探手搭上他肩頭,問道:「子陵在想甚麼?」 徐子陵苦笑道:「我在想像明天這邊城外的情境,一切會回復原狀,過去十多天的努力,戰士的傷亡,只是一個曾發生過卻對現實起不了絲毫作用的噩夢。戰爭是否不能避免呢?人們的自相殘殺,是否須永遠繼續下去?自有歷史以來,不同形式、不同性質各式各樣的大小戰爭就從沒間斷過。」 跋鋒寒聳肩淡淡道:「這是個利益的問題。從我們茹毛飲血的祖宗開始,便須為生存與大自然鬥爭,既要抵受風霜雨雪,更要填飽肚子,或應付猛獸的侵襲,打開始這人間世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天地。到我們的社群國家組織日趨複雜,戰爭的因由更變得五花八門,有族群與族群間的戰爭;維護統一與力圖分裂者間的戰爭;統治階層內部衝突衍生的戰爭;侵略與抵禦者的戰爭,人心是永無滿足的,戰爭亦不會休止。」 徐子陵道:「我忽發奇想,問題該在於那遁去的一,故變亂叢生,人心不足。若能把那遁去的一尋回來,天下人人將可和平共處。唉!不過這情況恐怕永遠不會出現。」跋鋒寒點頭道:「你這看法雖玄,但我仍能大致掌握你的意思。說到底這是個人心的問題,若每個人都變得和子陵想法相同,該是天下太平。只可惜天下間只有一個徐子陵,我和你已有很大分別,從沒有厭戰的感受,自幼習慣出生入死的生涯。」徐子陵苦笑無言。 *** 翌晨天明前寇仲避過圍城軍,抵達洛陽。此時李元吉成功重建高寨,洛陽重陷被封鎖圍困的局面。寇仲先入宮見王世充,與王世充及其將領舉行軍事會議,當然談不出甚麼辦法來,只一致決定死守洛陽,靜觀其變。洛陽的成敗再非由他們主宰,而是決定於虎牢的戰場。 寇仲返回城南的家,頗有心力交瘁的疲倦感覺。楊公卿、麻常、陳老謀、跋鋒寒和徐子陵齊集宅內,交換別後情況。獵鷹無名神態興奮地立在久別的主人肩頭,不時以鷹喙摩擦寇仲的頭髮,寇仲愛憐地輕撫它。 寇仲交待過陳留的情況後,陳老謀道:「再有兩天工夫,第一條地道將可完工,入口在長夏門旁城衛所的地牢,出口在高寨後方的林區,一切順利。」麻常亦道:「地道寬敞堅固,從入口以鼓風機把新鮮空氣送入地道,在地道後半截才稍有氣悶的感覺。」 跋鋒寒皺眉道:「陳老不是說過要挖三條平行的地道嗎?現在動工大半個月,尚未完成一條地道,那還趕得及在一個月內挖三條地道?」陳老謀神氣地道:「第一條地道需時最久,皆因地底有很多不測的因素,例如遇上石層水道諸如此類。現在我已大致掌握地底情況,可從完成的地道橫向發展,同時多段開掘其他兩道,使三條地道多處相連,保證可在十五天內完成整個工程。」 楊公卿提醒道:「三個出口最好有段距離,方便佈陣或迎敵。」寇仲輕撫無名,沉吟道:「地道能否讓馬兒穿行?」 陳老謀坦然道:「恐怕會有問題,馬兒肯定受不了裡面悶熱的空氣。」寇仲訝道:「你們沒想過這問題嗎?若沒有馬兒代步,我們縱使能從地道溜走,卻絕逃不過李世民騎兵的追擊,別忘記康鞘利那頭獵鷹。」 徐子陵苦笑道:「直至昨天,這全不是問題,因為城南外沒有堅寨阻路,我們可先遣部分兵員從地道出城,埋伏敵人後方,餘人再突圍而出。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麻常道:「我們上趟能攻破高寨,是頗有僥倖成分。這趟李元吉千辛萬苦下重建高寨,必以重兵固守,我們若冒險進擊,將會傷亡慘重,徒勞無功。」 寇仲微笑道:「窮則變,變則通。」轉向陳老謀道:「地道是否能在高寨下穿過?」 陳老謀拍腿叫絕道:「這麼簡單的方法,為何我偏想不到,這個可包在我身上,我可在高寨下往上挖,保證神不知鬼不覺。」跋鋒寒欣然道:「出口的尺寸必須計算精確,最好在敵營核心處,由我負責打頭陣。」 陳老謀笑道:「地道出口是一門學問,我會小心處理,少帥準備何時攻打高寨?」寇仲道:「我還未想妥,最好待三條地道全部完工,我們才決定何時行動。咦!有訪客!」 跋鋒寒和徐子陵亦聽到有人踰牆而來的破風聲,心中大訝。跋野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跋野剛、單雄信、郭善才求見少帥,有要事商討。」寇仲哈哈笑道:「三位大將軍請進。」眾人均大感不妥當,起立相迎。 跋野剛、單雄信、郭善才三人神色凝重的從側門入廳,坐下後,跋野剛開門見山的道:「王世充氣數已盡,良禽擇木而棲,我們三人經商議後,決定向少帥投誠。」單雄信介面道:「我們絕非不講信義之徒,只因王世充用人惟私,難成大器,更不聽少帥忠言,致有今天之果。」 郭善才亦表態道:「事實上我們是代表洛陽所有外姓將領,請少帥取王世充而代之,洛陽始有希望。」寇仲等聽得面面相覷,單雄信反王世充毫不稀奇,因他是從李密改投王世充的降將,與王世充關係不深。可是跋野剛和郭善才是追隨王世充多年者,一直對王世充忠心耿耿,可見王世充已陷於眾叛親離的境地。 寇仲哈哈笑道:「諸位這麼看得起我寇仲,使我受寵若驚,不過我現在自身難保,隨時有舟覆人亡之險,諸位追隨我,怕沒有甚麼好日子過。」楊公卿道:「究竟發生甚麼事,令三位忽然如此不滿王世充?」 跋野剛冷哼道:「從慈澗迫走少帥始,我們已非常不滿王世充的所作所為。昨晚李元吉使人以箭投書入城,我們雖不曉得傳書內容,但只看王世充在少帥前對此隻字不提,知其居心叵測。少帥今趟不顧生死的送糧到洛陽,更義薄雲天的跟我們留守險城,我們軍中上下無不感激,故分外不恥王世充所為。」眾人恍然,李元吉的傳書幾可肯定在勸王世充開城投降,順道出賣寇仲。 單雄信忿然道:「我們替他出生入死,王世充卻只顧自己,當然哩!他有董淑妮為他在李淵面前說話,至不濟仍可保命,說不定還有一官半職讓他風風光光的過下半世。我們則必死無疑。」徐子陵不解道:「大將軍為何會有這個想法?李世民不是一向善待降將嗎?」 郭善才歎道:「據長安來的消息,李元吉此來奉有李淵密諭,洛陽若破,除王世充家族外,其他將領全體處死,以警天下。」 「砰!」寇仲重拍桌面,雙目射出淩厲奇光,沉聲道:「王世充若想出賣我寇仲,恐怕要下一世才有機會。由現在開始,大家就是兄弟,就算死也要死得像個男子漢。不過現在仍未是廢王世充的時候,除非他膽敢開門迎敵,讓我們從詳計議,暗中監視王世充嫡系人馬的動靜,他若不仁,我就不義,否則我仍會謹守諾言,助他堅守洛陽直至最後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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