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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五章 沙門護法

  寇仲和跋鋒寒伏在大河北岸一處山頭,瞧著近十艘唐室的水師船從黃河駛入通濟渠,全是機動性強的小型戰船,船上兵員全神戒備,一副隨時應變的姿態。在午後秋陽的照耀下,帆桅映閃餘暉,頗有江河任我大唐戰船縱橫的迫人氣勢。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李世民料事如神至此,曉得我們會返回彭梁,故先一步派兵攔截?」跋鋒寒哂道:「誰攔得住我們,噢!又有船來哩!」

  寇仲朝大河西端瞧去,只見幢幢帆影,二十多艘體勢巍然的艨艟巨艦,首昂尾聳的沿河開至,在另十多艘小型戰船的護航下,追在先頭部隊之後,緩緩駛進通濟渠。巨艦載滿兵員輜重,吃水極深。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時,五十多艘運兵的樓船和滿載糧貨的輜重船隻接續駛至,押後的是十多艘走舸式的小戰船。寇仲頭皮發麻地瞧著巨艦上飄揚的旗幟,苦笑道:「這是由李世績指揮的水陸兩栖作戰部隊,我的娘,李世民不是命他攻打陳留吧!」

  跋鋒寒默默計算,歎道:「你的反攻大計可能要就此壽終正寢。李世民確是用兵如神,且處處搶得先機,這批唐兵為數達三萬人,在強大水師的支援下,又有緊扼水道的開封城作指揮總部,進可攻退可守,至不濟也可封鎖運河,截擊你任何北上的部隊。坦白說,你能否保著陳留尚是未知之數,對方是順水來攻,你是逆水而守,且李世績是身經百戰的猛將,我們的形勢非常不利。」

  寇仲不解道:「李世民是否對竇建德過於輕視,這批水師精銳該繼續東行,保護牛口渚、板渚、滎陽、河陰諸城才對,對付我少帥軍豈非殺雞用牛刀?」跋鋒寒搖頭道:「李世民豈會大意輕敵,必是另有手段應付竇建德的大軍。」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啦!」跋鋒寒訝道:「你明白甚麼?」

  寇仲沉聲道:「我明白李小子對付竇建德的策略,事實上前晚在大河截擊我們時早透露端倪,就是據虎牢以抗竇建德。唉!李小子確是大將之材,任由竇建德渡河攻打虎牢東西諸城,只要他取得大河的控制權,而我又不能北上,竇建德的大軍將變成深入敵境的孤軍,且連番交戰攻城之下,損耗難免,那時兵疲馬困,再被李世民派人包抄後方,截斷糧道,軍心勢必動搖,李世民將有一舉破之的機會。」

  跋鋒寒變色道:「那怎辦才好,要不要我前去警告竇建德?」寇仲歎道:「竇建德現在信心十足,甚麼話都聽不進耳內去,尤其是由我說出來的忠告,還會以為我陷害他。唉!過河再說吧!若守不住陳留,給大唐水師沿運河南下,直抵江都,我的少帥軍會被李世績連根拔起,比洛陽更早完蛋大吉。」

  跋鋒寒跳起來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走。」

  ***

  徐子陵逐步登山,心中一片寧和。晚課的鐘音從被晚霞染紅的山巔傳下來,每一下鐘音彷如發人深省的真言,直敲進徐子陵心底去。佛教是一個和平的宗教,假設塞內塞外的人均身體力行地信奉佛教,天下將太平無事。可是這永不會變成事實,群魔作祟下,佛道兩門只好聯手抵抗,衛道驅魔。不過鬥爭實有違佛門的理想,所以慈航靜齋每代選拔最出類拔萃的傳人,負起此重責,使空門不用捲入塵俗的腥風血雨去。

  洛陽的風風雨雨,絲毫沒影響淨念禪院的甯和平靜。假若來攻的是突厥人的狼軍,當然是另一回事。所以師妃暄肩上的重任,在為萬民謀幸福外,更要為沙門護法。唉!師妃暄!他多麼渴望師妃暄能像上一趟般,正在禪院內靜待他的來臨,他會把心中的矛盾和痛苦,盡情向她傾訴,讓她的明心為他作出指引,可是他卻知道與她再無相見的日子,這想法使他魂斷神傷。

  石階已盡,徐子陵登上山頭,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不見人影,寺內眾僧集中在銅殿前的法場,誦經和敲木魚的聲音填滿山頭的空間。徐子陵收攝心神,負手走進院門。一人徐徐從大雄寶殿步出,走下臺階,神清氣秀,正是淨念禪院的主持了空大師,他神情平靜,嘴角含笑,似是一心等候徐子陵的來臨。

  徐子陵心中暗顫,湧起連自己也難以明白的親切感覺,有點像經年在外闖蕩,受盡挫敗的遊子,回家見到親人,生出傷懷想哭的情緒,愣然呆立。了空來到身前,合十微笑道:「子陵你好!」徐子陵苦笑道:「大師才真的是好,小子乏善可陳。」

  了空低喧佛號,慈祥的道:「子陵請隨我來。」徐子陵跟在這禪門中能回復青春的奇人身後,繞過大雄寶殿,在寺僧雲集的廣場旁步進禪院。晚禱的眾僧像全不曉得徐子陵的來臨,沒有人露出注意的神色。徐子陵不敢驚擾他們的寧洽,到進入兩旁遍植竹樹的石板道,忍不住問道:「大師似是曉得我來訪,對嗎?」

  了空悠然自若地道:「可以這麼說,适才我在禪室打坐,忽生塵念,忍不住到山門一行,豈知遇上子陵。」

  經過僧舍後,徐子陵再次踏足兩旁石壁滿布佛像浮雕的甬道,不由受到佛道深幽的特異氣氛影響,洗心滌慮,生出遠離凡塵的感覺。徐子陵輕歎一口氣,道:「我今趟到此拜見大師,是希望大師為我向妃暄傳話,告訴她徐子陵不但有負所托,還毀諾捲入寇仲和李世民的鬥爭中。」

  了空低喧佛號,卻沒有出言相責,領他直抵築於崖緣的方丈院,過門不入,踏上右方通往另一竹林的碎石小徑,來到竹林外可遠眺座落地平盡虛的洛陽城高崖處,凝立不動。徐子陵像不敢驚擾他似地小心翼翼移到他身旁稍後處,夜風潮水般拂至,吹得兩人衣衫飄揚。遠方洛陽的燈火,有種說不出的沒落悽惶。

  了空淡淡道:「妃暄早猜到會有這種發展,更指出若出現這種情況,肯定非是因你舍不下與寇仲的兄弟之情,而是認為這是最合乎天下萬民福祉的事。」徐子陵一呆道:「妃暄真說過這麼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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